散文难忘沙埕军港日记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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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3-31 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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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8-06 11:00
闽头浙尾有一个狭长的天然良港和重要渔港，从海边伸向福鼎县城，那就是沙埕港。20多年的海军生涯中，尽管移防换防调动辗转了不少城市海岛军港渔村，但是，沙埕港仍然是我记忆最深、最为思念的第二故乡。
虽然时间已过去近四十年，但在沙埕港当兵的日子，艰苦的岁月，依然历历在目，犹在眼前。梦里经常出现在沙埕港时的情形，那山、那水、那海、那小渔村，还是那样的亲切熟悉，那拾级而上的营区，还是那样的铭心刻骨。
每年“八一”前夕，总会有在沙埕港一起当兵的战友，相约去第二故乡走一走、看一看，回忆一下当年的青春岁月、军旅时光。虽然忙于工作多次失约，但是，我的心早已飞向了曾经驻扎过的渔村，曾经居住过的营房，曾经停靠过的码头……
部队营区坐落在闽头浙尾两座大山之间的一个山坡上。从前，只有北侧一条弯弯曲曲险峻的盘山公路，由福鼎县城经前岐镇，通往位于港口的沙埕镇。沙埕港以此镇命名。北侧的山叫合掌岩，海拔较高，悬崖陡峭，怪石嶙峋，远远望去，云雾缭绕中，两块巨石如合掌般耸立于山头，故称“合掌岩”。老人说这是一对渔民夫妻坚守爱情的象征，那只是一个美丽传说。南侧是闽东著名的太姥山余脉，绵延数十公里的崇山峻岭。我们部队就驻扎在沙埕港南侧、太姥山脚下，一个叫花眉岩的小渔村，码头沿山脚一字排开，舰艇停靠在码头上，舰首雄赳赳地朝东指向港口。进出部队，都必须摆渡。北岸一个叫罗唇的小渔村，是必经之地。
闽头浙尾，不但是两省的交界处 ，而且也曾经是海军部队发放被装物资，划分亚热带与亚寒带的分水岭。按照原来海军部队发放服装亚热带、亚寒带划分的规定，沙埕港以北地区包括沙埕港在内的地区属于亚寒带地区，沙埕港以南地区属于亚热带地区。按照规定，亚寒带地区发放毛皮鞋、棉袄等军用服装，亚热带地区则发放两用衫、单皮鞋等，不发棉袄。一说起发放毛皮鞋，当年不少舰艇战友先是眼睛一亮，一阵惊喜。寒从足起，寒风凛冽的冬天，谁都想穿上一双厚厚的保暖的毛皮鞋，那就不怕刺骨的寒风中在海上巡逻和站岗放哨了。可一听说只有部队驻扎在沙埕港才能穿得上毛皮鞋，又感到一阵失望，无可奈何感油然而生。艰苦，曾是沙埕军港的“代名词”。当年的战友都知道，沙埕军港条件艰苦，在万里海疆小有名气。有不少南来北往停泊过沙埕军港码头加油加水补给的舰艇战友，都会异口同声地说：“沙埕港这地方我们去过，连电都没有，太艰苦了!”
依稀记得从新兵连分到沙埕部队，第一个月的津贴费就少了一元钱。不少战友好生纳闷：部队津贴虽然少之又少，但每年都是增长的，怎么到了这么偏僻的艰苦军港，津贴费怎么不增反降呢?后来才知道，我们原来新兵训练的地方是一个海岛。海岛官兵，每个月都有一元钱的“驻岛补贴”。虽然那是一个孤零零的海岛，但那里是乡政府的所在地，各方面条件相对优越，胜过偏僻的小渔村。而这偏僻小渔村，因为不是海岛，所以也就没有了一元钱的“驻岛补贴”。现在想想一元钱的“驻岛补贴”，似乎是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但是，那艰苦的年代、艰苦的岁月，这一元钱的“驻岛补贴”，不但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更是一种组织上的关心和认可。
驻扎在沙埕港周边的陆海空和边防部队，均互不隶属，都是兄弟部队。物资保障、衣食住行等“开门七件事”，都是由本部队解决。尤其是日常供应，粮食要摆渡到对岸供应站去购买，菜蔬更要到浙江苍南境内马站镇去采购。
白天兵看兵，晚上看星星。部队苦不苦，主要看晚上。的确不无道理。部队驻地条件是否艰苦，其实，白天没有多大区别。各部队有各部队的职责，各舰艇有各舰艇的使命，各人有各人的战位，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只有当夜幕降临，官兵们驻扎在几乎与世隔绝小渔村里，目光所及之处不是高山，就是大海，看不到一个人影，真有点坐井观天的感觉。总感觉到压抑与空虚，无聊与寂寞，失望与无奈;总感觉到军港的夜晚根本不像苏小明《军港之夜》唱的 “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那么浪漫;总感觉到这里的环境有点像张雨生唱的《大海》：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所有受过的伤，所有流过的泪，请全部带走……
驻地偏僻、交通不便也就算了，第一大“苦”是驻地竟然不通电。舰艇部队倒还好说，本身就有副机发电，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虽然有点吵，但用棉絮塞住耳朵，也能勉强入睡休息。住在岸上的部队，只有一个发电机，规定只在晚上六点到九点限时发电，供陆上部队和渔村使用。因此，晚上的一切活动，都必须在九点之前完成。记得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电视台正在播放《霍元甲》《陈真》等官兵喜爱的热门电视剧，但无论剧情多么精彩，晚上九时一过，熄灯号一响，都不用关闭电视机，发电机一停，电视机嘎然而止。只有到了节假日休息时间，部队才会特批适当延长发电时间，让官兵们多看会儿热门的电视剧，放松一下身心，调节一下情绪。
看电视的困难，还不只是一个二十四小时供电的问题，还有电视信号的问题。即使发电问题解决了，电视信号也是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
在沙埕港北岸的合掌岩山上，驻守着一支空军雷达部队。雷达部队建有一个电视差转台，承担着沙埕港地区电视转播任务。山上也同样不通电，也是依靠部队的发电机供电。于是乎，只要山上的发电机一停，差转台就失去了转播功能，电视机同样是一片雪花。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电视尚不普及。有的战友从探亲回来才明白，原来电视画面根本不是雪花状的，是很清晰的，才彻底颠覆了长年累月军港生活对电视画面雪花状的现实认知。原来官兵们看的都是“假电视”。
在沙埕军港看电视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收看中央电视台春晚了。为了能看上一台完整清晰的春晚，部队领导真是想尽办法。首先是春节前要以慰问的名义，摆渡到对岸，再沿着盘山公路，到合掌岩山上，看望空军战友，向空军战友提出保障大年三十晚上官兵收看春晚的需求，请空军战友通宵发电并启动电视转播工作，给予大力支持。其次是对部队的所在电视机和天线进行一次调试，确保性能状况良好，不出事故意外。再次是安排几名战友做好保障预案，一旦信号不好，就启动“人工收看”。所谓的“人工收看”就是由一名或若干名战友举着电视天线，移动到信号较强的山坡上，扶着电视天线，确保其他战友能清晰地看上春晚。如此这般，我们才在这崇山峻岭的军港里，度过一个难忘的除夕之夜，收看了一届又一届的春晚，直至部队换防移地，才结束了看“雪花牌”电视机的悠久历史。
收看电视，不但有战友扶天线等“人工收看”的模式，而且还有出动信号班山上山下联系的情况。因为是山上山下海空军隶属不同，电话联络需辗转各级总机，十分复杂。无奈之下，战友们请出了业务能力超强的信号班长，夜幕下利用强光手电，与山上空军战友进行联系联络，沟通有关情况。有时，夜色中山上空军战友也会一闪一闪地发来信号，与我们联系联络。我们也会立即请出信号班长，与山上空军战友进行互动，沟通信息。为了官兵收看到电视节目，丰富官兵和随军家属业余文化生活，部队真是绞尽脑汁，煞费苦心。
除了部队缺电，晚上官兵业余生活单调之“苦”外，第二大“苦”就是防台之“苦”了。从夏季开始，一直到十月底，东南沿海一直受台风侵扰影响。台风一来，部队舰艇和地方渔船都必须去锚地抛锚防台。舰艇部队战友没日没夜地防台，主副食品、饮用水有限，天天咸菜、豆腐乳、酱油煮黄豆下饭不消说，几天洗一次澡也是常有的事。就连留守在营区的官兵，也无船摆渡出去买菜，吃上顿没下顿，咸菜、酱油煮黄豆下饭，也不足为奇。台风常常在晚上登陆。更危险的是，风雨交加的夜晚，还要组织人员去检查营区、码头、仓库等军用设施是否安全，常常被强劲的台风吹得连滚带爬，狼狈不堪。一年几次防台，往往搞得官兵们精疲力竭，苦不堪言。因此，每每听到气象预报有台风，难免有心理阴影，不是怕“防台防台，十防九不来”，而是担心超强度、超长时间夜以继日的防台，身心交瘁，力不从心。
记得有一年台风来袭，一只没有动力打捞沉船所用的浮桶突然脱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随着汹涌的潮水漂向港口方向。这个上百吨的钢制庞然大物，如果撞上船只，那后果一定不堪设想。记得中队长、机电班长和我三个人跳上冲锋舟，快速追向浮桶，在其他艇船的配合下，终于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控制了起来，避免了一场事故的发生。现在想想，在狂风暴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驾驶冲锋舟追赶浮桶，只要一不小心，就会跌落白浪滔天的大海，葬身鱼腹，真是捏了一把汗，倒吸了一口冷气。
依稀记得深山中的军港之夜，除了军舰和渔船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的桅灯，几乎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除了海浪拍打海岸有节律的声音，军港出奇地安静。有时，偶有部队领导晚上不打手电查哨，走在石阶上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时候，想想《军港之夜》的歌词，还真有点“静悄悄”的感觉。
偏僻军港的军营生活虽然是艰苦的，但是，事物往往也是一分为二的。单调乏味的军港生活，也让官兵们养成了不少终生受益的文化学习、文艺娱乐、锻炼身体等好习惯。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部队的吉他弹唱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吉他弹唱曾风靡国内外。于是乎，战友们节衣缩食省下本来就不高的津贴费，辗转县城或者探亲返队捎带，买来了吉他，利用录音带做教材，自学吉他弹唱。甲板上，码头边，山坡中，宿舍里，几乎人人一把吉他，有板有眼地学习弹唱起来。有几个战友，有较好的乐理基础，颇有音乐悟性，自学的吉他弹唱，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那几年部队自己组织的“春晚”，印象最深的都是吉他弹唱;上级组织文艺比赛，也有吉他弹唱曲目获奖。此起彼伏的吉他声，给偏僻的军港带来了勃勃生机和无限活力。我也曾买过一把吉他，尽管五音不全、五线谱不识，但也能照葫芦画瓢，鹦鹉学舌，简简单单哼唱几句，自娱自乐。时至今日，家里还备有一把吉他，兴趣来时，也能边弹边唱《童年》《血染的风采》等简单曲目，过过五音不全的“吉他瘾”。有几位自学成才吉他弹唱得比较好的战友，退伍后还成为酒吧的驻唱歌手，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吉他歌手。
除了学习吉他，还有就是书法绘画、文学创作、摄影照相、琴棋书画、打球跑步、武术运动等。几乎每一个战友四至五年的服役期，手头上都学会了一项“雕虫小技”的业余爱好。有了这些爱好，军港之夜不再静悄悄，不再寂寞无聊。灯光球场上，打篮球的龙腾虎跃、比赛正酣;码头上，悠扬的吉他声徐徐传来，悦耳动听;暗房里，摄影爱好者正在冲洗白天拍摄的黑白胶片，显影定影、线条颗粒对比度，正在研究曝光率感光度;文学青年正在完成函授作业，聚精会神地写着小说、散文、诗歌，准备寄往报纸刊物;爱好书法绘画的战友临摹碑贴、挥毫泼墨，颜真卿、赵孟頫、芥子园，山水花鸟人物……训练之余，军港之夜，官教兵、兵教兵、兵教官，其乐融融，不亦乐乎。
依稀记得一位姓张的指导员和一位姓倪的文书，一有空就临摹《庞中华钢笔字帖》。他们用楷体钢笔字填写的每周工作安排和舰艇值班日志，一笔一划，工工整整，跟现在的电脑打字别无二样，堪称“字帖重现”。后来，这位姓倪的战友退伍后，马上就被乡政府看中，录用为文书。部队期间因有不少文章在《人民海军报》等报刊发表，还荣立三等功。每每聊起部队的往事，他总是感谢偏僻的部队和静悄悄的“军港之夜”。他说，如果当时部队驻地在大城市或繁华的地方，未必能安静下来练字、学习，安下心来写文章、投稿，四年的军营生活，就有可能虚度光阴，一事无成。
我除了参加文学青年函授学习，写小说、写散文外，还参加了部队政治处与驻地政府联合举办的“军地两用人才”摄影培训班。不但学习摄影，而且还学习暗房制作，从一张底片到一张黑白照片，显影定影，进行全过程学习，还拿到了《军地两用人才合格证书》，奠定了以后从事新闻摄影和刑事照相工作的基础。训练之余，白天拿着相机拍照，晚上进行暗房作业，常常一头扎进暗房就是半天。摄影，也一直成为一种业余生活，稍有闲暇，总喜欢走走看看、走走拍拍，寻找记录美好生活。
最艰苦的地方，总有战士的刚强。难忘沙埕军港，难忘军旅岁月，难忘苦乐年华……
2023年7月15日写于上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