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1丨本故事纯属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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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0-16 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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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15 16:19
故事有很多种,大体分两种:虚构和非虚构。参与故事的人说到底也只有两个人: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
讲故事的人绘声绘色和声情并茂,听故事的人无非消遣和好奇,只有故事本身是寂寞的,更不要说故事中的人和事了。故事讲完,人散去,故事能否跟着听的人一同回去,在夜晚安眠的床上搅得人心神不定辗转反侧,全凭故事本身的能耐。正如有人更进一步地说:“历史都是假的,除了名字;小说都是真的,除了名字。”
如果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故事还可以划分为自己的故事和他人的故事。人对自己的故事常常遮遮掩掩,他人的故事怎么听都嫌不够。就和“追剧”一样,在大结局之后,还会不由自主的想象更多的剧情。有些戏出奇的好,人也会忍不住将剧中人换成自己。只不过,说他人的故事自然过说自己的故事。如果有一日一个人遇上另一个愿意讲述自己故事的人,说不定是对方视你为苦海中的一根可以抓手的稻草。这样的事大多凭运气。大多时候。人和人之间互相讲故事,听故事,插个情节,添个补充,偏好不明不白的词,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自己的故事不好全盘托出,但在别人的故事里人人都游刃有余。从这个层面讲,一个好故事,其实不在于如何讲,而在于如何听。在他人的故事里听到自己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能力。虚构与非虚构只是区分了讲故事的方式,但听故事的人则需要在他人身上审视自己。从人性的角度来看,一个故事带给听故事之人最直接的感受乃是侥幸:幸好不是我!但一转念,一个故事还会迫使听故事之人朝更贴近自己的方向去思考:假如发生在自己身上会如何呢?
讲故事的人负责说明白“为何至此”,听故事的人则会想弄明白“何以至此”。只有故事从来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这种悖论,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迄今未能突破,而且有深陷的趋势。
今天的故事从陈晓楠在《一席》中的一篇演讲开始说起,她的演讲题目为《本故事纯属非虚构》,里面讲了四个人,四段人生,四个故事。惊奇或是唏嘘之余对于听故事的人来讲,只讲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数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这句话是鲁迅先生晚年说的。陈晓楠讲述故事中的痛楚、离奇和变换莫测不是剧本可以想象的,这四段人生故事中的匪夷所思会挑战听故事人的想象力。陈晓楠讲述的故事都是普通人身上发生的事,《四块钱的故事》、《我是混在人民群众中的台湾特务》、《八十岁了,我终于敢说我是”王成“了》、《我就是陪他们哭一场》。尤其是第二个故事特别让我动容。
第二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名为阚中干,姓氏较少见。阚中干在五十年代在台湾加入军情局受训成为特务,他的任务是潜回*执行爆破和刺杀的任务。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阚中干被派遣到香港中转待命,等待时机进入*。在香港,时年22岁的他遇到了改变他人生的一个人,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一个有夫之妇。突如其来的爱情让阚中干如痴如醉。但阚中干的儿女私情很快被上级发现并警告。
阚中干决定与他的爱人小珍私奔回*,在*执行完成任务后就可以将功折罪。他们二人手牵手跨过罗湖桥。不过旋即被捕------他早已被盯上了。阚中干和爱人小珍双双被捕,关押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很快,阚中干被判22年徒刑,小珍被判5年。在这22年中,阚中干像做功课一样思念着小珍。等到22年刑期结束,阚中干44岁,时间也来到了七十年代。阚中干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小珍。最后他在一个农场打听到小珍的消息。小珍等了他十七年,在五年前,小珍曾大病,无奈之下嫁人,随其回上海了。
阚中干又回到上海四处寻人打听。在上海,44岁的阚中干寻到了50岁的小珍。不过在22年分别之后,他们都没有一下子认出对方,即便认出了,也没有说上一句话,只是看了看。阚中干后来在上海落下脚来,他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谁。不过阚中干知道小珍在上海,阚中干每天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我知道小珍在哪儿。我知道她现在身体是什么样,她有高血压。我知道她儿子在哪儿上大学。我现在人生剩下来唯一的任务就是等着她的先生死。”
陈晓楠讲述阚中干的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阚中干在他22岁遇上的这一份爱情,支撑了他的大部分人生。在荒凉且寂寞的人生中,“有的等”总比“没的等”强一些吧!听到这个故事,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等待戈多》。希望阚中干等待的“戈多”在错过无数的时光后依然会欣然赴约。是的,欣然….
这些私密性极高的故事不会轻易的讲述和流传出来。在大历史翻滚前进的时代中,阚中干的故事似乎没那么起伏跌宕,但就是这一束情给了阚中干支撑下来的力量。这一束情,将两个人牢牢的绑在了一起。这本属于无名之辈的普通人故事,因这一束情,泛起了斑斓之色。
陈晓楠讲起这个故事时眼睛里是泛着光的。那不是泪,是在故事中找到某种相信的光!在我们听到的故事中,一些坚韧的东西将悲欢离合四个字紧紧地黏在一起。
离开陈晓楠的故事,我们还可以走进另一个名叫邹容的人讲述的故事。邹容的故事发表在《读库》公众号《为无名之辈立传》一文中。但邹容的故事是自话自说,她讲的故事是自己的,现在都已是往事了。
2005年,正值抗战胜利六十周年,时任湖南《潇湘晨报》的记者邹容,和摄影记者周志刚开始走遍湖南,探问战地遗迹,访谈抗战老兵,起初,他们以为这是一次平常的寻访,直到他们被沉默的故事震惊。那些故事最后成为邹容撰稿、周志刚摄影的《这里是湖南。1937—1945。》一文,刊载于《读库0903》。现在距离2005年已经又过去了十五年了。抗战胜利周年又多了十五年的时光。如果我们翻查一下抗战历史的话,湖南,不论从历史,还是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它都一定会成为抗战的主要战场。但有关主战场的故事还是近些年才从人们的记忆中打捞出来的。邹容就是其中努力汲取的一位。
在邹容的访谈中,提到这样的故事,那些参加过抗战的老兵在接受邹容的访谈之后,往往在很短的时间里去世。按照邹容的说法就是:他们就只能憋在心里,谁都不来问,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现在跑来一群人说他们是国家的英雄,他们是很感激的,好像心里突然放下了一个包袱似的,很快就去世了。我觉得这是这些曾经是战士的人的故事最悲壮的结尾。不论他们当年以何种方式参与了那场漫长的战争,不论他们在战场中是英勇还是害怕,他们都是英雄。邹容讲述的寻访故事中,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极其漫长的等待故事。那些战士等着人前来听他们的故事,故事讲完,他们就要一走了之了。剩下我们这些听故事的人愣在原地。在邹容的讲述中,我们还可以感受到的是,那些老兵将自己的故事在心里面反复摩挲了几十年,无数遍来回。就是为了等一个人讲给她/他听。说完,他的故事才算正式完结。对于听故事的人来讲,故事才刚刚起了一个头。
陈晓楠和邹容听来的故事都是活生生的人活过来的事,这些故事在时间的积淀中早已失去了最烈的那部分,现在风轻云淡的讲出来,需要听故事人的想象力。大历史不在乎无名之辈的故事,“他不会名列其上,当这场战役被载入史册之际。纪念无名之辈比纪念名人要艰难得多,但历史的建构就是要致力于对无名之辈的铭记。”这些对于历史建构的方法是最近才被我们认识到的。也只有当大历史落实在这些无名之辈的身上时,大历史的惊心动魄和触目惊心才具备了随时突袭人的能力。由这些原本可能寂寂无名的人生,正因其“非虚构”的底色才能保留至今。听故事的人,就是将无数的他时他刻与此时此刻联系在一起,在其中看到“为何至此”的他们和“因何至此”的自己。
故事,
有人说起过,
就会有人听过。
荷马啊!
黄昏不会从你开始,
也不会到我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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