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龙井问茶要用"问"茶呢?请高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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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10-16 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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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10-16 06:06
龙井问茶
名字起得这样好。灵峰探梅,这个“探”字,有故友相访的意味,而龙井问茶的“问”,是一路寻去,沿途叩问野人家,那路边栽的茶树一径引领我们,乡民们家家有茶灶,正当户炒青,焙出异样的原香。
半途折弯,登上石级进法雨寺。放生池里几尾白鲤游动,山上栽着茶花。我说世人讲究在佛院里放生,因为离菩萨近,鱼可以迅速将人的善心传达上界,换得保佑。墨阳说这心态已经犯了佛家的忌。我一般总要辩驳,这会无言以对,只好窘笑。站在这里确实觉得,人和菩萨各各皆有尊严,平和宽柔,以诚相待就好,用不到苦苦哀求。放生原为的体恤异类生物,用作交易一般,实在玷辱。
白墙黑瓦后有竹影摇动。寺里不清静,许多俗客在吃饭打牌,春衫不禁皱眉。我笑讲瑜珈的随遇而安,不想看的只作没看见,他以为然,微笑了。山腰上,有一处极小的池,池水不复当年的清幽,不值一提,然而碑上的字却好。是光绪年间的一个名叫“梦坡居士”的人,那碑文不怎么顺通,一知半解,然而狂性历历如见,只准以他所拟的四字为池名,后人若是涂抹添改,便是对他的玷没。我就是爱这样的狂。无论我好是不好,我只要原来这样,任你天花乱坠,我皆是不要。
山后有一门,阿紫指点可以拍摄成一景,春衫道,原来想拍的,后来看到这树丛修剪得这么齐整,想是不是不合当初主人的心意,拍的兴致便没了。我看那树,不知道名字,便是路边最常见的那种,每年春天一有新枝冒出,花匠就拿一把大剪子,嚓嚓地将所有冒出范围外的树叶除掉。我有些笑春衫的痴,却又十分怜爱他。龚自珍设了病梅馆,一心要治疗那些扭曲的、欹疏的梅,梅以疏影横斜为美,然而痴人看来,它是病的,因为它原意不要那样生长,是人们刻意这样修改它,而他要它恢复原样。当初老师讲到这一篇文章,我竟要为龚自珍的苦心泫然下泪的。我的任性与乖戾,他提醒,但是不强制改变,因此他的散漫与傲气,我也敬重。心性应自由,不受拘束捆缚,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偏偏就有这样的动人心处。
渐渐的走了许多路,两边都是树,是修长挺拔的水杉。极碧,新萌出的叶绿得清洁无比,晨露清流,新桐初引,像青春可以自然不沾埃尘。我们四人带着两只相机,一部摄像机,商议回去后要比一比谁拍的最好,我心盛,一有好景就嚷着抢了相机去拍的,可是在这里,我却静,空着手,左走两步,右走三步,又抬头望,发呆而已。譬如见到了一个神交已久的人,彼此心意相通,对于容貌品性皆无限爱重,此时想不到要留下什么凭证,作为日后的念想。或者是将来如何,已经无关紧要,这时只要对你好,亦享用你对我的好。
疏疏落落的开始有人家。龙井村。茶树吃了烟火气,有些粗,且叶子长得过于肥大了。我并且不满意那采茶女。想像中应当是系着蓝印花布的头巾,七分裤,水红衫子被汗泅湿,面颊红润如杜鹃,身材亭亭似五月竹。然而他们说这样并且唱着采茶歌,只有福建那里才有。眼前的是些妇人,糙黑,戴着斗笠。炒茶的男子也黝瘦,神情寡然。我明白过来这于他们是日常生活,是工作,我顿时减了意趣,四人一致地不要去人家里喝茶。
及至走远了,我突然想到前年有一日,到梅城的山寺里游玩,那方丈未出家前是胡哥的姑丈,因此热情地接待我们,给我们斟茶。那茶是他自摘自制的野茶,入口微涩,然而回味清香。茶原本不仅只有“琴棋书画诗酒茶”的雅趣,亦有“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的拙朴随分。
长长的午后是待在龙井山园里面。依山而立,延出的平台上有石桌石椅,挑一张坐了,旁边的戏台上开始有人跳舞唱歌。我们不爱看那节目,觉得没有倒还更好些。山风柔滑微凉,如绢如缎,风真是软,柔若无骨。我们谈谈笑笑,这样打发时间有些奢侈的愉快。一个女孩子静静地站在柜台旁边,我不住地看她,她的面颊与衣着,正是我想像中的采茶女。两支长辫,发色乌黑,不染不烫。眉不摄,眉不画,是钱钟书所描画的唐晓芙,安心地遵循着造化的限止,是这个摩登社会里的那桩罕物——一个真正的女孩子。我真愿意这音乐停掉,穿着缀了金片露脐装的演员退场,让这个山园安安分分的,我们得以看些真山真水。
阿紫带小令看一些花。她热烈地要把自己的惊喜表达出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指着,说喏、喏!是不是很“亭亭”。是很鲜亮的,红是嫣红,蓝是海蓝,黄是艳黄,每一种颜色都纯粹极致。一枝上只长一朵花。我点头说是呵,袅袅婷婷十三余。她立刻把握着我的手更捏紧,开心地笑说是的是的。这时候耳梢后边微微一凉,接着是额心,我们仰天看看说下雨了。墨阳说下雨了么?过了五分钟他才噫说,确实。我们为他的后知后觉快乐地大笑。这时春衫却不见了。
我们一路去寻他,他从不会一个人出去这么久不说一声。何况下雨了,应该会回来找我们,竟然没有。我心里焦灼,顾不得看花,大家都把自己特意关掉的手机掏出来打开。迟迟的才见他从山径那边一脸自得的笑,优游而来。风景好,逗留了会。他说。
原来往后山去才有这样的人迹罕至,曲径通幽。走得越高,山形越缥缈,渐渐那份喧嚣已经被抛之脑后,而微雨的清凉令人身心为之一爽。沿路都有野花,这样有情趣。我惟可惜我叫不出名字,没法和她们一一打招呼,只能讷讷地,在心里说一句:“啊,你也在这里吗”。若是我能够一一打听到这些芬芳的名字,并且牢牢记住,见了面不是更亲?可是又觉得,不知道也好,犹如宝玉,他才不管林妹妹原来叫黛玉,一心要送“颦颦”二字给她。我自依着自己给它取名,这一株细弱的,较之身侧一株为小,我叫她作“卷帘人”;这株大的自然就是“易安”了。红的叫“红拂”罢;绿的叫“绿珠”。这枚花骨朵叫“青梅”。青梅如豆。嫩黄的叫“九妹”。这巨藤上的紫花苞,我隐约记得它在灵隐也有,似乎叫“娑罗”,一时忍不住伸手去摸它,扎了一手细密的软刺。我吃痛,心里不乐,并且委屈。它是佛家的镇山三宝之一,怎么可以这样子对我。又终于看到紫藤。我于紫色有癖爱。不过紫藤二字已经很好,不需要续貂。
山顶有一个木筑的台,中央巨石如卵,四构如道家的卦位。此时凉风四起,吹面不寒,真有飘飘欲仙之感。在山腰时的风,是《九张机》里“采桑陌上试春衣”的春衣,有新蚕丝的柔滑温软;此时的风应是登仙时的道袍,无缝天衣,有一种超然物外的爽阔。山雨欲来风满楼,正是这样的激越鼓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