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虫夏草:天使还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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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10-04 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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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10-24 12:46
人参、何首乌、灵芝、冬虫夏草，这些家喻户晓、童叟皆知的名字，由于民间神话以及各显神通的功效，被美誉为中国的「四大仙草」。
然而只知道听听听、买买买、吃吃吃的你，可曾真正了解过它们…？本次为大家上桌的是「冬虫夏草」料理———（全文约4400字）有点狂野，不加调味。
1、「冬虫夏草」到底是虫还是草？非也。（且看下去）「冬虫夏草」广义上其实是一类“寄生性真菌”的通称。与我们平时食用的香菇、木耳、银耳等在科学分类上同属于「真菌界（Fungi）」生物，所以生物本性与虫（动物）和草（植物）皆无关。
「冬虫夏草」的英文有两种取名：一是较为口语化的「caterpillar fungus」，即“毛虫般的真菌”；另一则是较为正式的「cordyceps」，直接取自其拉丁学名中的属名Ophiocordyceps（蛇虫草属）的简称。当时西方学术界为其订定学名时的最终拍板定案，是公元1878年由意大利植物学家萨卡多（Saccardo）参考英国真菌学家贝克莱（Berkeley）的研究成果而正式定名的「Cordyceps（虫草属）」。待20世纪确定了「Ophiocordyceps（蛇虫草属）」后再度被修改属名。不过，至今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中仍可见Cordyceps和Ophiocordyceps的混用情况，但两者实际上是一个意思。（本文为了便于描述，暂且称之为“虫草”）这类真菌包括虫草属之下的所有菌种共约600多种，分布于全球各地温暖潮湿的丛林环境，在热带雨林当中尤其丰富。旧属名前缀“Cord‒”源于古希腊语，意思是棒状构造（club）；新属名前缀“Ophio‒”在原有的含义之上更强调了蛇形（snake）。而属名后缀“‒ceps”指的是头部（head），也就是冬虫夏草会伸出棍棒一样的头，不像是一般认识的圆胖胖的伞状蘑菇的模样。不过眼尖的你这时可能注意到了，「冬虫夏草」不论是在英文或是拉丁文定名中，都找不到像是“winter、summer”这类的“季节”形容词，反倒是中文定名却用了“冬、夏”，这究竟科学吗？其实这个问题很好的体现了东亚文化不同于西洋文化的趣味所在———更多的赋予这种生物「神话」的内涵，并着重于实用价值的发扬，而不仅仅在于其「科学」奥秘。在中国，关于「冬虫夏草」的文字记载可见于藏文和汉文文献 ，最早在公元15世纪的藏文医药典籍《千万舍利》中有相关著述。冬虫夏草的藏文名字是'dbey rtsa gunbu (拼音为yartsa gunbu / 雅扎贡布)，字面上的顺序和意思是「夏草冬虫」，藏族文化认为这种生物是夏季时生长在虫子身上的一种草，待虫子死后以草的形态重生，也是虫—草的生死轮回的见证。也许是冬虫夏草在中国分布情况的“特征性”缘故：主要集中于青藏高原和西南省份的高寒地带，这些地区全年的季候变化要比起热带地区（四季如夏）更为鲜明，使得冬虫夏草的生命周期与季节流转有一定关联。通常真菌更倾向于在温暖潮湿的时节萌发。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国和喜马拉雅山区等国（尼泊尔、印度、不丹）文化体系下所指称的仅拇指大小却被视为珍稀高档药材的「冬虫夏草」，实际上是一种拉丁学名为“Cordyceps sinensis”的虫草属真菌。狭义上的「冬虫夏草」即特指此物。拉丁文加种词“sinensis”的意思就是指这种真菌是“中华的”的虫草真菌，故又名为「中华虫草」。正由于此种虫草真菌通常寄生于鳞翅目蝙蝠蛾科（科名Hepialidae / 英文叫做Ghost moth，简称蝠蛾）部分种类的幼虫体内，于秋-冬季秘密地迅速发育。待其完全成熟可采收时，时值春末夏初，幼虫活体早已死去，化成了形似“草根”的东西，真菌的子实体则冒出地面，被形象地描绘成“夏草”。这种虫草真菌就这样由于生命周期（恰好约“一年”）所经历的颇为惊奇的形貌变化，被中国古代人民观察记录并代代相传，在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被误认为是一种草类借由虫体而生长，成为命名中带有“草”字的真菌，久而久之……直至现代，干脆将错就错的承袭史书上的旧名。外文文献通常是以拼音或者字面翻译来表述中文的「冬虫夏草」：DongChongXiaCao (winter worm summer grass) in Chinese.有鉴于冬虫夏草在野外的稀缺性（物以稀为贵）和环境保护问题，学术上和产业上已经开发出了利用与冬虫夏草亲缘关系相近、但生长条件没那么严苛的「北冬虫夏草（学名Cordyceps militaris）」，简称为“北虫草”或叫做 “蛹虫草”的虫草真菌，通过蚕蛹或谷物来进行人工培育。此外，科学家还在蛹虫草的体内分离出了一种叫做「3'-脱氧腺苷 （3'-deoxyadenosine）」的虫草菌素（Cordycepin），经研究证实具有抗病菌、抗氧化、抗肿瘤、优化免疫调节等多种有益于人体健康的药理作用。于经济而言，是活生生的营业额；于医疗潜力而言，是“天使般的虫草”。另可参阅综述文献[2]，较好地总结了有关冬虫夏草的背景知识科普和菌物化学及其药理特性。接下来要讲的一种冬虫夏草既不是什么清高典雅的山林居士，也无人见人爱的可贵品质，而是有一点刺激和*———观众朋友们请系好安全带，飞向热带雨林吧～2、冬虫夏草的「僵尸传奇」美国国家地理2019年上映播放的《危险星球（Hostile Planet）》系列记录片，在《丛林（Jungles）》这集单元中，有这么一段写实影像精彩诠释了热带雨林里「冬虫夏草」的谜样一生，本文的写作灵感即由此出发，在此给大家分享。相较于争先恐后拔地而起的参天巨木在树冠层享尽沐浴在阳光下的每一口舒畅呼吸。丛林的林床是一处仅百分之二阳光能穿透的幽暗世界，唯有野蛮与*才是英雄本色的地狱境界———进来吧～这里有正热闹翻腾着的流水席。有一种叫做「偏侧蛇虫草（学名Ophiocordyceps unilateralis）」的虫草真菌，是我们所熟悉的中华虫草的近缘菌种，但远远没有那么友善讨喜，而是以高超的使坏技能著称：专门对「巨山蚁（Carpenter ant，又名弓背蚁或木匠蚁）」这类蚂蚁施展巫术。点蚂蚁成僵尸！究竟这门*的生意是如何成功开店营业的呢？偏侧蛇虫草的母株一秒钟能释放多达三万个孢子（spores），总会有那么几个能顺利乘风而去，并恰如其分的飞抵一只蚂蚁身上。如此煞费苦心的长征之旅只有一个目标：「自我繁殖和扩张势力范围」毕竟雨林的林床和北京城一样寸土寸金，不同于立足北京只需真金白银，在这里不逞凶斗狠可真不行。偏侧蛇虫草的孢子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降落在了一只无辜蚂蚁身上。就位完毕，巫术开始！除了本身的物理压力，孢子及其感染性菌丝（infective hypha）还会分泌成分复杂的酶（enzymes），含几丁质酶（chitinase）、脂肪酶（lipase）和蛋白酶（protease），逐渐腐蚀并钻透蚂蚁的多层外骨骼，进而感染至蚂蚁的身体内部。但此时的蚂蚁尚且能够正常作息和社交，处于类似「潜伏期（incubation period）」的状态。不寻常的是，像蚂蚁这种社会性昆虫天然存在一种叫做「社会免疫力（social immunity）」的筛选机制：生病的成员会被赶出群体，以防止更多成员染病进一步危害整窝蚁群。但科学家认为蚂蚁并不具有相应的防御机制来摆脱偏侧蛇虫草的巫术控制，一旦感染的开关启动，病情只能一发不可收拾（为不可逆之过程）。随着化学物质的扩散和感染情况的发展，从刚开始出现的“行为异常”，直到被巫术蛊惑至深的蚂蚁*迁出了蚁巢，自发前往“坟场”，即温度和湿度等条件有利于偏侧蛇虫草生长的小天地。通常是爬到距离地面10英寸（25厘米）左右的枝条或是树叶的背面，攀住枝条（摆好姿势）或是咬住叶片主叶脉（dead grip /死亡之咬）以防脱落，等待死亡。不知蚂蚁本人是何等的绝望…(つд⊂)相关研究结果表明，此时期的偏侧蛇虫草是通过释放特定的生物活性化合物（神经毒素）来干扰蚂蚁的神经系统，起到控制蚂蚁肌肉运动的作用，从而进行「行为操纵（behavioral manipulation）」[3]。但令人诧异的是，偏侧蛇虫草的菌丝并没有侵入蚂蚁的大脑，也就是蚂蚁应该是有意识地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像是被某种怪力乱神附身的感觉）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肆意抽动……其实不单单是偏侧蛇虫草，学术上管这类巫师真菌叫做「僵尸蚂蚁真菌（Zombie-ant fungus）」。它们除了身怀拟寄生性物种（parasitoid）的基本特质：并不会让宿主立即死亡，而是尽可能地充分利用宿主的活体资源来为自己创造更丰盛的利益（生肉比腐肉更加具备可持续利用性），比如寄生峰（Parasitoid wasp）即是拟寄生性昆虫的代表；还拓展了能力边界，刷新了科学家对于寄—宿主互动模式的认知：「僵尸蚂蚁真菌还可以利用在宿主体内诱导的特定行为改变来提高自身的适应性[4]。」不同种类和形态的虫草菌寄主（parasite）与可怜虫宿主（host）撇开复杂的生化机理光从表面而论，染病的蚂蚁仿佛就是被某种玄虚的、超自然的*力量所挟持的表现。关于冬虫夏草的「僵尸传奇」至今还在全球各地的热带和暖温带丛林中，无数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持续演绎着……地狱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着……写在最后在*教教义中，恶魔（demon）原指被逐出天堂的堕落天使（fallen angel），也代指*、有害的事物或难以解释的灾祸。蚂蚁作为丛林生态系统中数量众多的基层打工者，冬虫夏草对蚂蚁而言可谓恶魔一样的存在。然而从其他面向来看，冬虫夏草也很有可能是维系丛林的物种多样性（而非灭绝某物种的杀手）和健全的生态功能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科学家仍在极力探寻箇中奥秘。所以有谁敢轻易断言，「冬虫夏草」是天使还是恶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