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记承天寺夜游描写月色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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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10-16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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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11-18 13:46
苏轼自己评论他的文学创作,有一段话很精辟:
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能知也。(《文说》)
这段话,可与他的另一段话相补充:“夫昔之为文者,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不为之为工也。山川之有云雾,草木之有华实,充满勃郁而见于外,夫虽欲无有,其可得耶?”(《江行唱和集序》)
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文,是“充满勃郁”于内而不得不表现于外的东西。胸有“万斛泉源”,才能“不择地皆可出”;胸中空无所有,光凭技巧,就写不出好文章。苏轼的确是胸有“万斛泉源”的大作家。就其散文创作而言,那“万斛泉源”溢为政论和史论,涛翻浪涌,汪洋浩瀚;溢为游记、书札、序跋等杂文,回旋激荡,烟波生色。
《记承天寺夜游》这篇文章只有84个字,从胸中自然流出,“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无从划分段落。但它不是“在平地”直流的。只有几十个字,如果“在平地”直流,一泻无余,还有什么韵味?细读此文,虽自然流行,却“与山石曲折”,层次分明。“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这像是写日记,老老实实地写出年月日,又写了个“夜”字,接下去就应该写“夜”里干什么。究竟干什么呢?“解衣欲睡”,没有什么可干的。可就在“解衣”之时,看见“月色入户”,就又感到有什么可干了,便“欣然起行”。干什么呢?寻“乐”。一个人“行”了一阵,不很“乐”,再有一个人就好了;忽而想起一个可以共“乐”的人,就去找他。这些思想和行动,是用“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几句表现出来的。寻见张怀民了没有,寻见后讲了些什么,约他寻什么“乐”,他是否同意,在一般人笔下,这都是要写的。作者却只写了这么两句:“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接着便写景: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步于中庭”的时候,目光为满院月光所吸引,引起一种错觉:“积水空明”,空明得能够看清横斜交错的各种水草。院子里怎么会有藻、荇之类的水草呢?抬头一看,看见了竹、柏,同时也看见了碧空的皓月,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不是“藻、荇”,而是月光照出的“竹、柏”影子!“月光如水”的比喻是常用的,但运用之妙,因人而异。不能说作者没有用这个比喻,但他的用法却和一般人很不相同,所产生的艺术效果也很不相同。
文思如滔滔流水,“与山石曲折”,至此当“止于不可不止”了。“止”于什么呢?因见“月色入户”而“欣然起行”,当止于月;看见“藻、荇交横”,却原来是“竹、柏影也”,当止于“竹柏”;谁赏月?谁看竹柏?是他和张怀民,当止于他和张怀民。于是总括这一切,写了如下几句,便悠然而止: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寥寥数笔,摄取了一个生活片断。叙事简净,写景如绘,而抒情即寓于叙事、写景之中。叙事、写景、抒情,又都集中于写人;写人,又突出一点:“闲”。入“夜”即“解衣欲睡”,“闲”;见“月色入户”,便“欣然起行”,“闲”;与张怀民“步于中庭”,连“竹柏影”都看得那么仔细,那么清楚,两个人都很“闲”。“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冬夜出游赏月看竹柏的,却只有“吾两人”,因为别人是忙人,“吾两人”是“闲人”。结尾的“闲人”是点睛之笔,以别人的不“闲”反衬“吾两人”的“闲”。惟其“闲”,才能“夜游”,才能欣赏月夜的美景。读完全文,两个“闲人”的身影、心情及其所观赏的景色,都历历如见。该文所以能写得字约义丰,关键在于作者抓住了特点,然后运用经过认真提炼的语言文字加以表达。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起笔就扣住了“夜游”的“夜”字,径入题旨。“解衣欲睡,月色入户。”作者正欲入睡,忽见月色清凉,窥入窗户。这样,便把前面提到的“夜”具体化了。更重要的是,点出了“夜”的特点是月色融融,而非月黑风高。作者就抓住这个特点,铺展文墨。“月色入户”,如此良夜,如此月光,激活了作者的情思,于是“欣然起行”。这一行动的发因是循着“月色入户”的夜景而来的。“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这里,交代了夜游的地点、同游者等等。“至”“寻”“步”等词,精约简洁,把连贯性的过程交代得清楚明了。“至承天寺”又一次点题,但是,到承天寺的一路经过,因与主题无关,就略而不提。“寻张怀民”是什么情景,又因与主题不相关涉,也付之篇外。这样,为“记游”所必须交代的人、事,仅用最简略、经济的语言加以表述,其余的,就不再添枝加叶。尤其是夜游的景色描绘,更富特色: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积水空明”,一泓积水清澈透明,先写了水色,继写水中诸物:“藻、荇交横”,纵横交错,摇曳生姿。写了庭下诸景后,跳出这样一句:“盖竹柏影也。”文意陡然一变,用语出奇制胜。作者初写庭下积水、水中藻荇,都是为了写竹柏投影,是用视觉的错觉从反面敷墨,形成文字的波澜、节奏。而竹柏所以能投影庭下,作者不施一笔,这正是用墨高明、精妙之处。全句无一字写“月”,而又无一字不在写“月”。月光临照,庭下如积水空明,可以推见到月色之明了;“水中藻、荇交横”,可以推见月光之清了。月光透过竹叶柏枝,投影地上,才会形成如此奇妙的景象。而积水空明和藻荇交横,相映生色,互相烘染,就平添了月夜夜游的三分美景了。苏轼在此文中处处扣住个“月”字写夜游,这是特点之一。他写月,不像初唐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繁词竞采,而是轻点几笔,则境界全出。这是特点之二。苏轼写月夜景,不是明写,而是暗写,别具匠心地从竹柏影入手,使之推见到月色清朗空明,这是特点之三。由于抓到了特点,整个描述就显得精约而传神了。
文学作品都蕴涵着作者的思想感情。如果仅仅满足于写景、叙事是不够的,还须表达出作者的思想情感,才会余味无穷。这里,一方面要文辞所概括的客观内容丰富;一方面又要所表达的主观内容,即作者的思想情感深远。苏轼这篇散文同样提供了范例。
本文是写景的,但景中有情。作者见“月色入户”,则“欣然起行”,欢欣之情,溢于言表。“念无与为乐者”,是心理活动,含有知音稀少的憾意和淡微低沉的喟叹,情绪因之荡起微澜。经过转折,作者猛然想起张怀民。“遂”,似乎不假思索,但微露出只有张怀民才是赏月的相知好友之情。“寻”字又分明显现出急切访友的心意。“怀民亦未寝”的“亦”字显示出“心有灵犀一点通”,同好相知的喜悦。在月光倾泻下,二人“相与步于中庭”,信步漫游,其恬适的心绪又寄托在这相携同步的轻快节奏之中。从“念无与为乐者”到“相与步于中庭”,作者的款款情思经历了几多转折,终于稳定在平和容止的心境中了。作者寻友访寺,写月夜美景,然后将眼前即景推展开去,兼及身世:“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苏轼罹*,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近乎流放,心情忧郁。但是,他仍然有进取之心,他月夜游寺正是消释抑郁的具体行为。在*漩涡中损伤了的心灵只有在清凉的无所挂碍的月夜中才得以恢复,从大自然的美景中寻求精神的寄托。何夜无明月临照,何处没有竹枝柏影,却很少有“如吾两人者”。广袤的时空对“吾两人”的以大衬小,不言情,而其情自见,情感深蓄在语词之中。而这种感情有其特定性,表现为旷达。作者不是沉溺于感情的深渊中,而是寻求解脱。这种旷达情绪反映了这个时期苏轼的思想状况,也使这篇散文显得潇洒、隽雅。
(选自《阅读和欣赏》,北京出版社1987年版,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