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4 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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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2-06-17 18:32
它白天叫煎饼,晚上叫果子,只有黄昏与黎明的时候,它又才恢复“煎饼果子”的身体。我碰到它的时候,它正在小巷里散步,像墙头放着的空桶投下的影子,或者涂鸦画家搞怪地涂在墙角的作品,马马虎虎,却一眼抓住了我。五十年之后,我还记得当时是如何轻轻地蹲下去,但却毫不迟疑地抓住了它。事实上,是它抓住了我。现在想来是这样。我将它带回浦东的家,因为它的沉默寡言,我一度称它为默默,直到后来我碰到我的先生,他称它为煎饼果子。按照柏拉图的理念,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不过是理念的退败,退败到不同程度的结果,同样,它也是“猫”这种理念在上海老城区的投影。我抓住它,不是因为我想要追寻具相背后的理念,而是它的神情抓住了我。这时候,廊灯突然灭掉,停电了,房子中全是漆黑,你知道要让一幅黑白画消失的最好方式吗?那就是将它放入某种黑暗中。就是这样。我看不见它,我焦急地寻找它。我的先生从床上嘟嘟囔囔地下来,很响地打开门,打了个哈欠,“停电了。”我说。他继续打着哈欠,从门后的工具柜中找出手电筒,换保险丝。灯再次亮起的时候,房间里再也看不见果子,连声音也消失了。我瞠目结舌,继而有点歇斯底里,我的先生安慰我,折腾了半个晚上,“我想天亮时它应该回来。”他无所谓地说。天亮时果子并没有回来,煎饼也没有回来。十年后,我坐在塞纳河的左岸,萨特夫妇曾经坐过的那家咖啡店,无聊地翻着一本宠物杂志。让我吃惊的是,我一眼就从第五十八页上看到了煎饼,或者说果子。文章是一个米歇尔的人写的,他给这本三流的宠物杂志介绍历史上的名猫,从他磕磕碰碰又口齿不清的行文中(这一点再次让我想到博尔赫斯),我读到果子是公元二千三百年前埃乃法老的宠物。当然,在古埃及它不叫果子,更不叫煎饼,它叫“利比斯”,在埃及语中是“太阳神的猫”的意思。这只猫在生前为法老驱走夜间的鬼魂。为了拥有它,法老的侄子篡位,但阴谋被识,内战的结果是法老死于一次宫廷谋杀,被葬在某座大金字塔里,这次猫也就作了陪葬(太阳神“RA”可以作证)。但据《亡灵书》所载,利比斯是不死的猫,整个埃及的“猫”的观念就源于“利比斯”,在古埃及语中两个词的词根是一样的。米歇尔炫耀他的历史学与哲学知识般地写道:“柏拉图曾经读到过这个传说,在他的著作中,‘理念’是一个关键词,但理念的概念,却源自于埃及,也就是利比斯,利比斯的另一个派生意义,就是理念。”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利比斯每隔四千五百年会出现一次,按米歇尔的推算,它应该在我碰到煎饼的再晚两百年后,出现在东方,我认为米歇尔在胡说八道,便合上杂志,与我的先生喝咖啡。那是一个美妙的黄昏,我们已经结婚十年了,很幸福。但我总是忘记不了煎饼果子。“你需要的不是煎饼,而是对它的解释。”我的先生每每这样唠叨。“你看这一段,”我的先生指着桌面上的一本书念给我听其中的一段文字:“当爱情降临的时候,古埃及的利比斯就会出现,没错,你可以将它理解成预兆。但这不是正常的出现,而是提前两百年的出现,并且往往往出现在女性的生活中。”“朱富贵的《论宇宙的折叠与数字》。”我的先生合上书,给我看封面,这是本我几年前买的书,一直没有去翻阅,因为它不合我的阅读口味。下午茶被推迟了(至今我还怀念那天的煎荷包蛋),我们一直翻阅那本书,据朱富贵所言,当空间折叠时,时间会重复,结果是利比斯会出现,而时间的错位在于折叠时的不对称,我们知道,宇宙总是处于膨胀状态,除非处于孤寂状态,否则宇宙的折叠不会对称。我恍然大悟,明白了米歇尔的计算为何会发生差错。那个下午,我们翻完那本书后,一起到上海最好的素餐厅“功德林”去进晚餐,当我的先生将车停在功德林的停车场时,我将玻璃车窗摇起,往车窗外看了一下,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是的,我看见了煎饼,或者果子。停车场的东边是一条旧巷子,一只黑色的猫停在巷口,而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正蹲下身去试图抓住它,而它却像墨汁中的水墨画一样,消失了……我不知道空间是否又在折叠,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在爱情是碰到了难题,但我知道,在我的一生中,曾经拥有过爱情,也拥有过利比斯,它们足以慰籍我与我先生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