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在忠州作刺史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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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5-01 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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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6-22 11:07
【转载自360图书馆】
诗 人 原 是 荔 枝 痴
——白居易在忠州小记
读白居易诗文集,发现他还是个荔枝痴:摘荔、啖荔、画荔、咏荔、馈荔、种荔,对荔枝钟情至痴。
唐宪宗元和十三年(818)冬,四十七岁的白居易,奉诏由江州(今江西九江)量移忠州(今重庆忠县)。
所谓量移,是指被谪远方的人臣,迂赦酌情移近安置。忠州距朝廷及白氏家乡河南新郑,的确近了许多,但毕竟是巴东僻郡,白氏道是:“一只烂船当驿路,百层石磴上州门。更无平地堪行处,虚受朱轮五马(汉代太守御五马出行,后为太守代称)恩”。 居地自然环境依然险恶,故有“我向忠州入瘴烟”之句。
白氏脱去司马青衫,换上了刺史绯袍,心态却依然消沉。郡事不多,以其翰林才器断处,小菜一碟而已。故政暇时常领僮仆荷锄决渠、裁花种柳,自认心似“田野翁”。
“无论海角与天涯,大抵心安即是家。路远谁能念乡曲,年深兼欲忘京华。忠州且作三年计,种杏裁桃拟待花。”这首《种桃杏》诗,真实反映其一种无奈的心态。
忠州产荔枝,白氏平生首次在此看到了荔枝、饱尝了荔枝。其《郡中》诗云:“乡路音信断,山城日月迟。欲知州近远,阶前摘荔枝”。对僻郡山乡,举手之劳便可得鲜荔,不禁惊喜、自豪之情。荔枝在古代历来是王朝官府的高级侈奢品,作为翰林官的白氏,虽身在朝中,亦仅闻其名而不见其实。与白氏差不多是同龄人的大、小杜(杜甫与杜牧)所作荔枝诗,想必读过,亦有风闻贡荔之事。如此神秘、名贵之果,不意于山城忠州见而尝之,亦人生之一快慰也。
其《题郡中荔枝诗十八韵,并寄万州杨八使君》诗云:“奇果标南土,芳林对北堂。素华春漠漠,丹实夏煌煌。叶捧低垂户,枝擎重压墙。始因风弄色,渐与日争光。夕讶条悬火,朝惊树点妆。深于红踯躅,六校白槟榔。星缀连心朵,珠排耀眼房。紫罗裁衬壳,白玉裹填瓤。早岁曾闻说,今朝始摘尝。嚼疑天上味,嗅异世间香。润胜莲生水,鲜逾桔得霜。燕脂掌中颗,甘露舌头浆。物少尤珍重,无高苦渺茫。已教生暑月,又使阻遐方。粹液灵难驻,妍姿嫩易伤……”。把荔枝形、色、香、味等习性,及其生长情状,写得惟妙惟俏,令人感同身受。
白太守又命工吏画荔枝,寄赠朝中亲友。并作《荔枝图序》云:“荔枝生巴峡间,树形团团如帷盖。叶如桂,冬青;华如桔,春荣;实如丹,夏熟。朵如蒲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大略如彼,其实过之。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香、味尽去矣。 元和十年(820)夏,南宾(唐贞观中以临州改名,三台所在临江县[今忠县],天宝初改南宾郡,亁元初改为忠州。)守乐天(白居易字乐天)命工史图而书之,盖为不识者与识而不及一二三日者。”形象、准确、全面记述荔枝特性,成为现存古代荔枝的经典文献。《旧唐书·白居易传》称:“南宾郡当峡路之深险处也,花木多奇。居易在郡,为木莲、荔枝图,寄朝中亲友,各记其状。……咸传于都下,好事者喧然模写”。可证当时影响之大。
白太守为人平易,交友至诚。对同被贬谪蜀中万州(今重庆万县)的杨八刺史,同病相怜,交情至深,唱和诗作不断。白氏有诗云:“两州何事偏相忆?各是笼禽作使君(刺史的别名)。荔丹红熟时节,多次寄赠鲜荔枝分尝其味。有诗纪云:“摘来正带凌晨露,寄去须凭下水船,映我绯衫浑不见,对公银印最相鲜。香连翠叶真堪画,红透青笼实可怜。闻道万州方欲种,愁君得食是何年?”(《重寄荔枝与杨使君,时闻杨使君欲种植,故有落句戏之》)。
“生计抛来诗是业,家园忘却酒为乡”。白居易嗜酒。作为谪臣,怀才不迂,素志难伸,望阙思乡,难免犯愁。“闲拈蕉叶题诗咏,闷取藤枝引酒尝。”成为一种生活模式。在忠州二年间,赋诗百余首,咏荔诗、醉酒诗多首。《东楼醉》诗云:“天涯深峡无人地,岁暮穷阴欲夜天。不向东楼时一醉,如何拟过二三年?”《东楼招客夜饮》诗云:“莫辞数数醉东楼,除醉无因破得愁。唯有绿樽红烛下,暂时不似在忠心”。借酒消愁,以醉度日,可谓酒后之坦言。另有《荔枝楼对酒》诗云:“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欲摘一枝倾一盏,西楼无客共谁尝?”可知这家名为“荔枝楼”的酒家,有东、西楼,白太守招客于东楼,独酌在西楼,可谓常客矣。西楼对酒,一枝鲜荔,一盏烧酒,颇具地方风味,若酌的是荔枝烧酒,便更有意思了。身在荔乡荔枝楼,荔季品荔饮荔酒。荔味极浓,倍增荔趣。
白居易荔兴日浓,还萌生种荔枝的念头。所作《种荔枝》一诗,可知在忠州,还真在自家庭院里种下了荔枝。诗云:“红颗真珠诚可爱,白须太守亦何痴!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庭中种荔枝”。白氏因宦途重挫而早生白发,年将半百,已是“白发今年白似霜”,故自称“白须太守”。他自知不会久留忠州(“忠州且作三年计”),而荔枝生长周期较长,“十年结子知谁在?”故曾以“闻道万州方欲种,愁君得食是何年?”之句,戏落挚友杨八太守。不意,自己亦出于对荔枝之痴爱,抑制不住种荔之冲动,故有“白须太守亦何痴”自嘲之句。反映其种荔枝的矛盾心态,食之无望,聊供自娱罢了。看来,白太守似乎更看重现实的利益,多少背离先贤“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那种精神境界,更多带有排愁解闷的一种心意。恰如《答州民》诗所坦言:“宦情抖擞随尘去,乡思销磨逐日无。唯拟腾腾作闲事,遮渠不道使君愚”。仅作“闲事”以挡州民“道愚”之口舌。可见其心志之消沉。
“头白喜抛黄草峡,眼明惊坼(拆)紫泥书”。果然,次年(元和十四年,819)夏,白居易自忠州召还,初除尚书司门员外郎,脱去刺史绯袍,虽属意料中事,却亦惊喜一场。还有娇痴三岁女“绕腰啼哭觅银鱼”(官服上银制鱼形佩饰,为出入之符信)的喜剧小插曲。自此,白居易仕宦人生得以转折。
“二年留滞在江城,草树禽鱼尽有情”。白居易行前,特往常去的开元寺上方台阁题诗留念,叹“最怜新岸柳,手种未全成”。这是他为忠州做的一种“闲事”。又去东坡着望所种的桃、李与桥上竹,顿生“我去自惭遗爱少,不教君得似甘棠”之愧。这些都是他在忠州做的几件“闲事”(今日官方谓为“爱民实事”)。别以为他在忠州无所事事,于东坡栽花种树时,不禁联想到郡政:“养树既如此,养民亦何殊?将欲茂枝叶,必先救根株。云何救根株?劝农均赋租;云何茂枝叶?省事宽刑书。移此为郡政,庶几甿(农民之古称)欲苏”。不啻于治郡方略。舟次黄牛峡时,又登高寺回望忠州,笑忆“军厨酒似油,时时开大口”情景。直至归朝后,面对尚书省庭中花树,仍不由触景生情,甚至中书省夜值时亦生梦忠州。其《寄题东楼》诗云:“每看阙下丹青树,不忘天边锦绣林。西掖(中书省别称)垣中今日眼,南宾楼上去年心。花含春意无分别,物感人情有浅深。最忆东坡红烂漫,野桃山杏水村檎”。可见忠州二年对其感受之深。
“恻恻复恻恻,逐臣返乡国。前事难重论,少年不再得。泥涂绛老头斑白,炎瘴灵均面黎黑。六年不死却归来,道来姓名人不识!”(《恻恻吟》)这是白居易归朝途中一首诗。江州、忠州六年逐臣生涯,乃是其人生哲学的重大转折点。其反思早在江州之时便已开始。赴忠州舟中,所作长诗《示舍弟五十韵》中,已有答案:“老见人情尽,闲思物理精。如汤探冷热,似博斗输赢。险路应须避,迷途莫共争。此心知止足,何物要经营?玉向泥中洁,松经雪后贞。无妨隐朝市,不必谢寰瀛。但在前非悟,期无后患婴。多知非景福,少语是元享。晦即全身药,明为伐性兵。昏昏随世俗,蠢蠢学黎氓。鸟以能言媾(媾左换纟),龟缘入梦烹。知之一何晚?犹足保余生”。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是古代“亚圣”孟子倡导的士大夫人生哲学,亦是众多儒官奉行不逾之立身箴言。纵观白居易一生仕途,正是如此。早年在朝为翰林学士、左拾遗(谏官)之时,积极进取,常直言极谏,希于国有所补益。及因言事贬谪江州,再至忠州,沦落天涯,遂一改往态,惟事委顺随遇,知足保和,独善其身而已。惟其如此,自忠州归朝后,其宦途大体顺利(中因主昏相庸,言不见听,尝自求外任杭州、苏州刺史),历官知制诰、中书舍人等要职,终以刑部尚书致仕。这种人生转折,在其诗集中亦有鲜明、充分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