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小艾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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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4-07-02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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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7-19 07:54
小艾没有料到,周至波竟落井下石。在震惊和恍惚中,她不小心打翻了开水瓶,烫伤了大半条小腿,也烫死了少女朦胧的感情和向往。
村里人都说小艾爸爸是脑袋瓜子特别灵活的人。1988年,他在村头十字路口一角搭了个房子,向村人卖日用品,是十里八乡第一家私营商店。
尽管那年月大家都很穷,但谁家来客人了,猪肉总是要买一点,糖和盐也必不可少,还有肥皂、牙膏、洗衣粉,家家户户都需要,因此,小商店每日都有生意。
小艾妈妈总是笑眯眯地守着商店,爸爸负责进货,偶尔还到县城做木工,艾青家是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
小艾妈妈念过初中,算是文化人。艾爸爸跟一般农村男人不同,他敬重妈妈,两人感情很好,对待女儿艾青和下面的弟弟一视同仁,并不像其他农村男人那样重男轻女。
小艾看着父母相处的日常,朦朦胧胧地希望,自己未来的另一半要像父亲。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安全感特别足。艾青小时候,性格活泼、好动,还特别要强,和伙伴们打起架来,不管不顾一拼命三郎,无论如何要赢。
村里的大人和小孩背后偷偷叫她“女霸王”,身上带刺,不要惹,但艾青觉得这个名头很威风,洋洋得意。
但小艾读小学五年级时,因为和邻居周至波吵了一架,突然懂事了。
那天吵架的起因是一个臭鸡蛋。
放学后,小艾过马路,看到一群男生围在树下,不知道在干什么,她懒得理他们,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小艾经过大树底下的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一大块异常腥臭的液体溅到她白色衬衫上。她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被打碎的臭鸡蛋,恶臭扑鼻,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
“谁搞的?刚才谁打的臭鸡蛋?”小艾生气地问树底下这群男生。
周至波满面愧疚地低着头说:“是我,不小心……”
小艾把外套脱下来对他一甩,“你干吗,看到我来就故意打臭鸡蛋,溅了好多到我衣服上!你赔我衣服,你闻闻,臭死了!”
周至波皱眉看看衣服,不理她,径自扬长而去。
小艾气得直跺脚,她觉得很没面子,当即决定到周至波家里闹一闹。
周至波的父亲因患白内障而失明,小艾去的时候,周至波和他爸坐在大厅闲聊。
他爸听到脚步声,侧着耳朵问他,“谁来了?”
知道名字后,他爸满脸堆笑,客气地说:“坐坐坐,小艾难得来,家里有刚摘的香瓜,辉崽,去洗个给小艾尝尝。”
刚才冷然的少年此刻乖驯无比,他很快又洗又切,端了一点香瓜过来。接着,又默默地拿起小艾脱下来的外套,在井水边清洗。
自始至终,周至波态度温驯,不发一言。周爸爸聊起儿子,没有焦距空洞的双眼对着小艾的方向,满脸的笑。
小艾原本打算兴师问罪一番,此刻感到就如拳头打在棉花上,突然失力了。
她突然有点害怕看向对面,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和满脸的笑,似乎有深渊,要把她的灵魂吸噬进去。
小艾突然如坐针毡,她快速告别,几乎夺路而逃。
自那以后,小艾开始偷偷关注周至波的一切。
初一第一学期考试后,在全校学生大会上,小艾和周至波都上台领“三好学生”的奖状。
舞台上,两人一不小心视线相遇,艾青感受到他善意温柔的目光。
不知是谁开的头,他们从互借小说开始,交往日益频繁。
小艾不知是不是因为愧疚,看着周至波,只觉怜惜和欢喜。
周至波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爸失去劳动能力,家里的农活全部靠他跟他妈干。
他很勤快,每天除了学习,大半小子当大人用,种菜、浇水、清理猪圈,什么累活、脏活都干。
他也很节俭,打草稿总是用铅笔,好重复使用纸张,他妈给他钱,他从来不舍得买零食。
小艾很喜欢去他家玩,每次带上一袋零食,有时借故去他家吃饭,带上一小块猪肉。
周至波很惊讶地发现,现在的小艾,竟如此体贴人心。而他的弟弟妹妹每次看到小艾,总是高兴地欢呼小艾姐姐,雀跃不已。
小艾很喜欢跟周至波呆一起,哪怕两人半天不说话,心里也常常溢满感动。
周至波初三毕业后辍学,小艾很惋惜,她怕他们再也不能同行。
至波的回复却很现实,“我不读书,可以马上在家里烧窑做红砖建房子,我觉得很好。我中专没考上,如果去读高中,考不考得上大学不确定,就算能考上,还要7年才能挣到钱,这太久了。”
他语气冷静,像个大人说的话,小艾悄悄把失落隐在淡淡的笑容背后。
很快,周至波跟一个师傅学木匠,他们包了新疆的业务,单价高,一去就是2年。
小艾则进了县城高中。
周至波临去新疆前,他们见了一面。后来因他打工的地址不定,这对年轻人失去了联系。
但小艾还是有获得至波消息的渠道。每次小艾从学校回家,就去至波婶婶家玩。婶婶是个大嘴巴,闲聊中,她知道他在新疆过得不错,那边的姑娘热情又漂亮。
小艾高二第二学期时,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时,妈妈查出得了肺结核,这病被称为“痨病”,有传染性,乡下条件不好,爸爸很快说服妈妈在县城租房子看病。
小艾爸爸放出转让宅子、商店的消息。宅子宽大,朝向南边,很快有个邻居愿意接手,价格地道,爸爸挺满意。
但转让商店就麻烦得多,因为店里有货,价格要贵一点,大部分村民没这么多钱。
但周至波家有钱,不仅这两年他自己挣了钱,他妈有个从台湾回来寻亲的舅舅,这个孤寡老人如散财菩萨般,送给每家亲戚一笔不小的钱。
小艾满眼热切的地向爸爸建议,也许周至波家愿意接手呢。
事情却完全偏离了她的想象。
小艾爸爸报价4000块,商店和货物一起,按照行情,应该值5000-6000块。
周至波说想要这家商店,但只肯给1200块,他对艾爸爸说:“艾叔叔,您店里的货物放着,没人看管,很容易被老鼠咬坏,到时更不值钱呢。
再说,您做生意这么多年,也不在乎这一点钱是吧。如果真有困难,可以留小艾回来看商店,不去上学了,她还可以照顾阿姨,商店有什么事,我愿意帮忙照看。”
艾爸爸气得想当场揍这混小子一顿,后来提起这事,仍气呼呼地,“他还有脸跟我提你,说你不上学看商店,就能解决困难。”
小艾无论如何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这样压价和讥嘲,分明就是落井下石啊。
热切的期望变成一片冰凉,才刚立秋,小艾却觉得天气已犹如冬天般寒冷。
艾爸爸气归气,确实不想一趟趟的从县城到乡下来回跑,妈妈的病还要付医药费,迫于现实,只好按周至波提出的价格转让了。
多年心血被贱卖,任谁也高兴不起来,艾爸爸知道小艾从前跟周至波关系不错,语气不免讥诮。
如果是从前,小艾一定会上门质问周至波。这段时间妈妈生病,她见识了很多人不同的面孔,知道些世间冷暖炎凉后,她说服自己,不要浪费精力管这些,最重要的是,要和爸爸一起把家撑起来。
她每天放学以最快速度回出租屋,手忙脚乱地做菜煮饭、打扫房屋、照顾弟弟。
然而,忙乱的间隙,她总是忍不住失神。
她记得周至波临去新疆前的那夜,月光朦胧,夏虫唧唧,他们在村口见了一面。无意中他碰了她的手指,脸色通红地说,“无论多远,我都想一直把你放在心里。”
临别时,他做贼般快速抓住小艾的手放在嘴边,又马上放下,少年的背影一闪,快速消失在溶溶月色中……
原来,他就是这样把我放在心里的啊。
小艾失神的刹那,心里的隐痛和酸涩蔓延至全身,让她走路脚步虚浮,重心不稳。
同学放到走廊转角架子上的热水瓶,就是那时被她碰倒的。滚烫的、冒着腾腾热气的开水从热水瓶中倾倒,整瓶不偏不倚倒在她白嫩的小腿上。
“啊——”她高声尖叫,瞬间从恍惚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感到右小腿钻心的疼痛,瞬间真真切切传遍全身,她疼得发抖,眼泪直流。
热水瓶的主人,一个纤瘦的女生惊慌失措地过来扶起小艾。一群人过来帮忙,有人清理打碎在地上的热水瓶碎片,有人把小艾背起来,快速送到校医室。
校医小心翼翼的地剪开她的裤腿,通红溃烂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的地方长了水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医生说皮肤被严重烫伤,应该会留疤,幸运的是,伤在腿上,只是影响美观,不穿裙子就看不到。
艾妈妈没有熬过小艾的高三,高考前两个月,妈妈走了,全村的人过来喝丧酒。
周至波也来了,看着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小艾和她弟弟,轻轻道了一句“节哀”。
晚上要为过世的人守夜,大家都走了,弟弟也去休息了。周至波候在一边,眼神沉沉地看着小艾,好几次欲言又止。
小艾低着头,假装没留意到,被背后的目光盯视久了,她就看自己的右小腿,隔着黑色的长裤,轻轻抚摸那道斑驳暗红的伤疤。
右小腿的伤虽然治好了,但那里的皮肤却不能碰,一碰就痛,那痛已深入肌肤,怕是终生也好不了了。
大家都以为妈妈过世,对小艾高考应该影响很大,没料到她发挥不错,考上了重点大学,专业是企业管理。
小艾大学毕业后,进了一家大型国企。她从一线员工做起,多年后,做到公司中高层,管理着5家分公司,2000多名员工。
她经常出差,有时一年要去好几次国外。但只要时间允许,过年时,她都会回老家,那里有关于爸爸妈妈最美的记忆。
这些年,她家的商店斑驳的墙体被粉刷了一次又一次,也被转手了几次,现在变成了一个快递收发货点。
周至波一家多年前早搬到了县城居住。
有一次,他们在县城的初中同学聚餐饭桌上遇上了。
借着几分酒意,周至波通红着眼,一定要单独敬小艾一杯。
他用红酒杯盛着满满一杯白酒,直直地看着小艾说,“对不起!我以前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脖,一大杯53度的白酒像喝凉开水般喝下去,众人轰然叫好。
小艾笑笑,如果这样能令他好受些,也好。
散场的时候,周至波不由分说,往小艾手里塞了个东西,他喝得有点多,步伐不稳地匆匆走了。
小艾低头一看,是一张过了塑的枫叶明信片。他辍学,她高一那年送他的。红色的叶片经脉清清楚楚,下面一行字,“哎,至波”。
小艾看着外面滚滚车流,心里一时惘然。妈妈过世后,周至波寄过好几封信给她,她拆都懒得拆,撕了。
小艾后来大约猜到周至波的信要说什么,拆与不拆,其实没差别。
回顾走过的路,能让人快速成长的,不正是人生的痛苦与迷惘吗?人生经历生老病死,悲欢忧乐,见识各种世面,淡然乐观地前行,才是人生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