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再无你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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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5-18 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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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05 08:00
醒来呆坐半晌，看到窗外南方的艳阳，方知是梦。不见东北的风雪，已有几年。转眼间，大毛离我而去，也有十几年了。
大毛是我家里曾养过的一条狗。小时候，我家住农村，家里养过三条狗，是一家三口，取名为大毛，二毛，小毛。大毛二毛本来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据说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赖在我家门口不走。我爸看它俩太可怜，瘦得皮包骨一样，不冻坏也会饿死，就暂且收留了它们。但是因为家里穷，怕养不活它们，一再送走。想了种种办法，可每次被送走后，它俩都能神奇地自己找回来。我妈于是说，养着吧，有咱们一口饭吃，就有它们一口。后来又有了小毛。大毛一家跟我们感情非常深厚，特别忠心护主，对陌生人和不速之客十分凶悍，可是在我们面前温顺得像绵羊一样。
大毛二毛几乎是陪伴着我长大的。我儿时常常骑在大毛的背上玩儿，那时我才三四岁，又瘦又小，因为营养不良，我妈说我长得比同龄的孩子小很多。而大毛长得很高大壮硕，所以常常驮着我满村子到处跑。在残存的模糊记忆里，我记得我的大毛就像匹马一样驮着我在风中奔跑，特别威武帅气。累了困了，我就把头靠在大毛的身上睡觉。大毛身上软软的，暖暖的，特别舒服。
大毛既是我的玩伴，又是我最可靠的守护者。我有时候贪玩，一个人在村子里跑没影了，我妈就派大毛出去寻我，每次大毛都能很快寻到我。然后村里人经常会看见，暮色四合中，一个小孩儿一只狗，走在回家的路上。
因为仗着有大毛陪在身边很安全，我常常晚饭过后，跟大毛一起出去遛弯儿。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一人一狗走在乡间小路上，拖着两条长长的影子。我经常边走边仰望夜空，指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对大毛说：大毛你看，那是月亮。月亮上有个广寒宫，广寒宫里住着一个仙女。仙女名叫嫦娥，嫦娥身边有只玉兔。玉兔几千年来一直陪着嫦娥，就像你一直陪着我一样。大毛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似的，我一说完它就仰头朝月亮吠两声。
冬天下雪的时候我也闲不住，一个劲儿往外跑。我一出去，大毛就屁颠屁颠跟着我出去。看到大毛跟来了，我特别高兴。我俩的脚步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广袤的寂静里，格外清脆好听。回头看我俩身后留下的两串弯弯曲曲的脚印，我总忍不住开心地大声喊：“下雪啦，下雪啦！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小鸡画竹叶，小狗画梅花，小鸭画枫叶，小马画月牙。不用颜料不用笔，几步就成一幅画。青蛙为什么没参加？他在洞里睡着啦！”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小学课文，名叫《雪地里的小画家》。洞里的青蛙我始终没见着，但是大毛在雪地里的脚印真的像一串梅花。
除夕夜我也总喜欢出去“巡山”，提着我的小灯笼，带着大毛，在万家灯火里满心欢喜地走街串巷。有时候走着走着，会忽然听到嘎吱一声响，吓我一跳，却原来是被大雪压断的树枝。我佯装是敌人来了，对大毛喊：快回家！一人一狗拔腿就跑，一溜烟疯跑回家。一进屋，大毛就飞速跑到炉子旁边躺下，许是冻坏了。我也紧随其后围炉烤火。炉子里的火苗红通通地蹦跳不停，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温暖而又热闹。躺在炉边的大毛一脸享受的样子，可爱极了。
日子并非一直过得这么祥和美好。有一次，村子里有几个比我大、个头也比我高的孩子欺负我，我们在玩耍中起了争执，霸道的他们就拿小石头朝我身上狂扔，我被砸得哇哇哭。我一路跑，他们还一路围追堵截。我的大毛看见了，闪电一样冲上去，照着为首的小男孩腿上就是一口，后来那个小男孩连打了好几针疫苗。幸而伤得不重。但小男孩父母依然跑到我家里不依不饶，带了人来闹个天翻地覆。那个凶悍的女人还一直*我们交出大毛，说要打死大毛。那个阵仗让我又惊又怕，又急又气，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知道紧紧地护住大毛，谁靠近我就声嘶力竭地哭喊：“大毛没错！明明是他们先动手打的我，我脸都被打伤了，大毛没错！谁也没想动大毛！”
后来一向公正的村长出面调停，说本来就是他们理亏，他们动手伤人在先，我们家也已经承担了医药费和赔偿费，这事儿才罢休。
自那以后，我和大毛就像劫后余生的难兄难弟一样，更加形影不离。
后来小毛出生了，好小好小的一团毛绒绒的活物，皮肤粉嫩粉嫩的，眼睛紧闭着，爪子什么的都很嫩，指甲也软软的。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小那么柔软那么可爱的小动物，整颗心都要被它萌化了！那一刻我就萌生了一种强烈的想法：我要照顾它、保护它！于是我主动请缨，从此全权负责小毛的吃喝拉撒。
小毛出生是在冬天，因为担心院子里的狗窝冻坏了它，我爸找来三个泡沫箱子，里面铺了很多层稻草，放在屋子里，让大毛二毛小毛都睡在里面。我们一家四口睡炕上，大毛一家三口睡地上，人和狗狗其乐融融。我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看小毛，通常它都还没醒，还在闭着眼睛熟睡。因为刚出生的小狗崽还没有长牙，吃不了*，跟小婴儿一样要喝奶，于是我每天拿一个小奶瓶按时给小毛喂奶粉喝。小毛闭着眼睛喝奶的样子可爱极了，跟小婴儿喝奶一个样。等到它大一点后开始慢慢给它吃粥。
我看着小毛一天天地变大，从那么小的一团逐渐长大，看着它身上的毛长得越来越厚实，看着它长牙之后到处咬，看着它越来越贪吃，吃得越来越多，就像父母看着自己的小孩儿长大一样。我特别喜欢*小毛软软的柔弱无骨的小身子，特别喜欢把它抱在怀里，用手指轻轻地戳戳它这里，戳戳它那里，逗弄它，跟它玩耍。小毛也特别黏我，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坐在炉边烤火，它就跑到我脚边躺下，拿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我，嘴里发出哼哼唧唧撒娇的声音。再大一点儿后，每天放学，它都守在家门口等着我，风雨无阻。远远地看见它翘首以盼的样子，我的心里就特别温暖。
我跟大毛小毛的感情很深，一个是我最忠诚可靠的老朋友，陪着我长大，陪着我走南闯北，一个是我的小孩儿，让我倾尽所有心力去照顾它疼爱它。我以为大毛小毛能这样一辈子陪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无忧无虑、快乐地玩耍。我还认真、郑重地想过，当有一天它们变老了，我要对它们更加好，绝不能像有些人家那样，因为狗狗年老体弱了，不能再看门护院了，就嫌弃甚至抛弃它们。我是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抛弃大毛二毛小毛的。即使它们变老，再也跑不动了，牙齿都掉光了，我也要对它们好，不能让它们感到一丝一毫的伤心。
然而噩耗来得毫无预兆。我九岁那年，有歹人想趁我家没人在的时候跳墙进院偷东西，奈何就在大门口驻守的大毛二毛小毛是不可逾越的屏障，让歹人无法得逞。歹人*而入的时候，被大毛狠狠地咬了，于是怀恨在心，之后趁家里没人，偷偷在它们三个的饭碗里下了药，浑然不知的大毛二毛小毛就这么全被毒死了。我现在都还记得大毛二毛小毛奄奄一息时那种绝望、痛苦的眼神。我分明看见它们痛苦*时眼睛里的泪水。我哭喊着让我爸赶紧救它们，我爸眼含热泪说没用了，已经没得救了。我妈怕我看着难过，硬要拉走我，我死命不依。我恨我自己，是我没有保护好它们，才会让歹人有机可乘，下如此残忍的毒手。我恨我自己，它们曾那样全心全意地守护着我、陪伴着我，可我在它们遇难的时候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受苦、受折磨，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我面前死去。我不记得我在那里跪了多久，不记得大毛它们是怎么被抬走，我又是怎么被抬走的。
那之后很长时间，大毛二毛小毛的眼神一直印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每每想起，都撕心裂肺。
失去大毛一家后，我的心像被突然间掏空了一样难受，看到它们住的狗窝就忍不住泪如雨下。我爸我妈我姐心里也都不好受，大毛一家跟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八年之久，在我们心里早已像家人一样亲。于是我爸把狗窝拆了，省得一家人再睹物伤心。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远没有结束，更要命的在后面。当时我爸把大毛二毛小毛运到离家不远的坟地里，找了处地方，打算把它们埋了，希望它们能入土为安，来世投胎不要再这么命苦，被人毒死了。结果到了那儿，发现工具忘带了，回来拿工具的功夫，再回去，大毛二毛小毛就不见了！事后才知道，原来这一切早被村里一户丧心病狂的人家盯上了，他们趁我爸离开，偷偷把大毛二毛小毛的尸体带回家，给炖了吃了！这事儿还是村里跟我爸关系很好的四伯偷偷跑来告诉我们的。四伯经常来我家串门，认得我家的大毛二毛小毛。得知这个事儿后，我们全家人都义愤填膺，心如刀割。那个年代，虽然村里人都穷，日子都过得紧巴巴，但也不能干这样缺德的事儿啊！我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手脚冰冷，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没法接受我的大毛小毛竟然被人吃了！我没法接受人性居然可以这么丑恶！我爸气得找那户人家理论，他们打死抵赖不承认。我爸跟他们大吵了一架，回来后几天都吃不下饭。从此我家再也没养过狗。
十几年过去了，每每想起大毛一家，依然忍不住黯然神伤。时间减轻了我的伤痛，却没有减轻我的思念。梦中的大毛，依稀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我多想回到那梦中，和大毛再走一次回家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