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除了我,我身边的人都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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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2-26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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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16 22:24
（一）
我还没来得及换掉，这一身刚从河底打捞上的湿漉漉衣裳，只能拖着长长的裙摆，被送到黄泉路上。
我早听闻，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有一座桥，叫奈何桥……别落下了，还有一碗汤，叫孟婆汤。
“嗨！你能走快点吗？”身边挤过的小鬼，催促着我。
真是没想到，我曾看过阳间，那般车水马龙的拥堵。如今，真是没想到，黄泉路上，照旧拥堵。
“我的脚，刚才在河底，被什么东西磕破了……疼……可能走不快。”我歉疚地向那催促我的小鬼致歉。
我的脚踝，流着血。好大的一个伤口，张着血盆大口似的，确实挺吓人。
我回想起伤口，是怎么来的？
当初，我投河自杀而亡。在此生前，我还没有机会学习到跳水技巧。
这不，说到用“技巧”，才顿觉平日里自己的不思进取。
沉河前，可能是我那落水的身姿不对，莫名就被河底深处，杂七杂八的石块，刺穿皮肉，划出若大口子来。
“你站到边上，让一让我。”那只小鬼不耐烦地又补一句。
“活着的人，时时争名，处处争利。现在都到了冥界，还得争个你快我慢的，有意思吗？”发声的老鬼，跟在我后头。
“当然有意思啊！快走，快投胎。动作快，也好在六道轮回里，寻个好道转世。”我听小鬼一说，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撇身让出路，让它和尾后的它们先行通过。
我呢？索性慢慢来。
反正，我也不想投胎转世重生。
（二）
立于奈何桥上的老妇人，人们管她叫孟婆。
孟婆何许人？她可是阴间的冥神。专门负责用忘川河水，熬制成一碗碗遗忘前世今生，挥别恩怨情愁的孟婆汤。
只有乖乖喝下孟婆汤，才算真正获得投胎转世的机会。
如果某鬼想不喝孟婆汤，就幸免逃掉？那我得奉劝它：休想！
书上说，冥界惩罚不肯喝孟婆汤，就想跳进轮回道投胎的阴魂，手段也是极为严厉的。
虽不用孟婆动手强行灌喝，但是，这阴魂脚底下，立刻会自动凸现出许多把钩刀。
这钩刀啊，先将阴魂的双脚绊住。紧接着，再伸长尖锐物，狠狠刺穿不听话的鬼儿们的喉咙，强迫把碗汤直接灌下。
这一碗用忘川水煮成的孟婆汤，是阴魂投胎转世的必备之物。所以，孟婆看管甚严。没有什么阴魂，可以轻易躲过。
你说，孟婆汤有什么不好？
喝了汤，忘却尘世，淡然于前世今生，清爽投胎转世，多好。
要知道，吊着前尘往事过日子，欢喜的倒没什么，碰上揪心坎，那得多累人啊！
无论孟婆汤有多好，唯独有我，不想重生。
看着前仆后继，匆忙略过，扎堆挤兑要投胎转世的鬼儿们，如果我把“不想重生”的想法告诉了谁，任由谁都会笑话我。
没准再冒出个什么大头鬼，嘲讽我一下：大概你在河底，磕伤的不仅是腿脚儿，还磕傻了脑袋瓜吧。
投胎重生多好？有荣华享荣华，有富贵享富贵。待在不见日光的鬼地方，有什么好？！
我自个儿遐想，到底是没有人能理解我：为什么不想重生。
（三）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不想重生，我是不想喝下那碗“遗忘汤”。
我忍着脚痛，终于移步至奈何桥。
孟婆手中，早已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孟婆汤，等待我接手。
我转身望望后头，真是应和着那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的前头和后头，没有了鬼影。
奈何桥头，留下我和孟婆，面对面。
我低头瞧着汤水，摇摇头。
“孟婆，我不想喝汤，也不想重生。”
“哦？理由？”孟婆并无异样吃惊。想来孟婆在冥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是非非也是见识不少。
“我不想忘记他……”我坦言。都到什么地方了，还需要遮遮掩掩什么嘛。
孟婆皱眉，放下碗汤。
“丫头，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小山村里，住着一对彼此相爱的年轻人。
他们天真无忧。白天，牵着自家的牛与羊，漫山遍野的云游。
那时，看天空，很蔚蓝；看白云，很洁白；看青草，很葱绿……
放着的牛儿和羊儿，自由寻草、吃草，年轻男女则是背靠背，有说有笑。
说到情话处，女子掩面羞笑；说到逗玩时，女子转身捶打男子。好一派打情骂俏之幸福景象。
后来，男子说，要给女子更幸福的生活。他便离开小山村。
“他去了哪里？”我问。
“不知道。”孟婆回。
“他回来了吗？”我再问。
“没有！”孟婆再回。
“对不起！我打断了您……”我忽然意识到，因为太心急，关心则乱，中途干扰到孟婆讲故事。
“没关系。”孟婆好像没有生气。她继续往下说。
（四）
男子离去后，女子从此半步不敢离开小山村。她一直留在小山村里苦等男子。她生怕自己前脚走开，爱人后脚归来。
阴差阳错的悲剧，人世间上演得还少吗。
于是，数不清的日日夜夜，女子心念祈求，盼望男子平安回到小山村。
起初的等待，心里怀有希望。
可“希望”这东西，有时像孩子们手里玩耍的溜溜球。很难说，是不是拿捏得住。
等待如慢熬的汤。时间长远，女子自己也熬撑不了。因等待变得无望和绝望的心，女子再也不愿贪恋“生何欢”。
“她……她怎么样了？”我实在忍不住问到。我的问，并非真的急切得只是想要某个单纯的结果。而是我希望女子不要干傻事。
孟婆抬头望望我。“她如同你一样，自杀殉情！”
我哭了。可是，我摸着——我那从河底带上来的冰冷感的脸颊——怎么没有眼泪？！
我明明哭了，为这个殉情女子的遭遇，悲伤至极。
哭泣，为什么没有眼泪？！
孟婆仿佛感知到我的疑惑。“冥界有忘川水，孟婆汤，却没有人的眼泪。”
听到孟婆说，我停止抽泣。再哭，也没有眼泪。
眼泪都留给前世今生，留给不得忘怀的人了。
（五）
“好丫头，我劝你还是喝下这碗由我熬制的遗忘汤……不要记得太多。然后，看准轮回的六道，选其中一道下去，重新投胎转世为人吧。”孟婆再次递上那碗汤。
我直执着，仍然纹丝不动。
“好吧。看来，我得把未了的故事，给你讲完。”孟婆奈何不了我。
女子殉情后，到了冥界。她百般恳求阎王，请不要抹去她在尘间里的记忆。
她要记住心爱男子的样貌，和他的一言一行一笑；她还要记住男子给予她的承诺，以此共度的所有美好。
“最后，阎王同意了吗？”我问。
“同意是同意了，只不过……有交换条件。”孟婆说。“女子答应永生永世不转世，不轮回，服务于冥界……”
“孟婆……”我不由自主地低呼道。
孟婆第三次将眼前的孟婆汤，送过来。“情痛，最苦最痛！承受一生足以。当是作罢，便要作罢！”
我终究是接过孟婆汤。
“喝下孟婆的这碗汤，了却尘世情愁，记住切莫做痴男怨女。好生转世重生去吧。”
我捧起碗汤。颤颤而跪。
一拜，敬畏；
二拜，感谢；
三拜，告别。
而后，毫不犹疑，“咕咚，咕咚”饮下。
走向六道轮回，一切都已释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