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暮花开》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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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2-21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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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3-20 02:45
《迟暮花开》试作
仿《爱,是不能忘记的》而作
文/凡笔
那位曾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大文豪去世了,可是这件事并未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在这个信息泛滥、浮华满溢的时代,一位伟人的逝去,甚至比不上一个明星的绯闻,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我本来对于那位伟人也是知之甚少,后来对于他的了解和喜爱,全是由于我的老师,一位老学究深藏内心几十年的爱。我的老师是一位一生孤独的人,那位伟人也是,可在他们生命的尽头,又不约而同碰撞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我是一个孤儿,自幼被老师收养,老师收养我的时候已年近古稀,那时候我已经*岁,是略微懂事的年纪了。只记得当时孤儿院的叔叔阿姨都不太同意,说老师年事已高,自己也需要人照顾,不适合再领养小孩;但碍于老师的名气,最后还是征求了我的意见,我看着亲切的阿嬷,对叔叔阿姨说,“以后让我来照顾阿嬷吧!”于是我就这样和老师生活在一起了。
老师人很好,但总是有一些我看来很古怪的脾气,比如她从来不让我叫她阿嬷,而是叫老师,于是我就这样叫了十来年,长大*;比如她从来不和我提起自己的亲人,我每次问她,她就敷衍说我就是她的亲人;比如她总是抱着一本名叫《轻萍》的书反反复复看,就连睡觉也要放在枕头边;比如家里大大小小的书架上都摆满了同一个人的著作,与那本《轻萍》一样,出自同一人之手;比如她从三年前开始就开始每周与人保持通信,在信息这样发达的时代,却仍在用这样原始的方式进行联系,从无间隔。
我的老师这时已是八十多岁高龄,腿脚不便,却仍有写字的本事,一笔一划字迹娟秀入木三分,于是取信送信买邮票这些活便理所应当落到了我的头上。我很好奇,这个与我老师通信的人会是谁?毕竟她已是如此年迈,按她自己的说法就是朋友亲人早已入土,在下面开好宴会等她入席了,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总是好奇,“老师,是跟你的亲人写信吗?”我问她,她说“不是,我的亲人只有知秋你一人了”,我的老师姓叶,她给我取名知秋。“那是在跟你以前的学生写信吗?”老师她曾是大学导师,一生育人无数,桃李满天下。“不是”,她说,“我如今的学生也只有知秋你一人了”。自从老师退休后便不再教书,把我养育*,过着闲散的生活。“那是在跟你的老朋友通信吗?”我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她听了这话,眼神陷入深深的迷离,喃喃自语道“一辈子只有一次照面,连话也不曾说上几句,能算得上是朋友吗?”随即又转过身来对我说,“小叶,你再问我就恼你了”。
于是我只好作罢,转而问了另外一个我很想知道的问题,“老师,你当初为什么要收养我呢?”以往我也曾问过老师无数遍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于我大抵就像是孩子总问大人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一样,是那样深深的执念。但是孩子长大了,总会知晓答案,而我却从未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答案,她总是说“因为见到知秋觉得很欢喜啊,好似见到小时候的自己一样,所以就把你领回家了,当时也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心态,没想到知秋会那样懂事”,关于这套说辞我早已听腻,今天我想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似乎是为了逃避,怕我继续追问下去会问出一个不得了的答案来,她终于对我说了,她理了理额前稍显凌乱的白发,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老师是一个自幼十分孤独的人,这点和知秋很像,所以之前和你说的也不都是敷衍。我从小生长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自我记事起就没有爸爸妈妈,而是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后来等我长大后,双老也相继离我而去,自此我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孤身一人了。后来的后来,一直到后来的几十年,一直到我领养你为止,老师都是孤身一人,老师已经孤独了一辈子,不想走到人生的尽头了还是那样的孤独。人偶尔也是会想要找个伴,所幸,那日去见到了知秋你。
老师说完这席话,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人好像一下子又苍老了几年,虽然听到了令人满意的答案,但她还是在尽力的掩饰着什么,话语中也还有诸多疑点,比如她为什么会独自一人孤身几十年呢?我曾见过老师年轻时的照片,一眼看去便是那种令人心动的女子,难道没有能够令她动心的人吗?她为什么不组成家庭呢?这几十年里,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对于老师的过去我简直一无所知,她到底在掩饰的是怎样一个秘密呢?我想知道答案,想了解老师的一生。
我突然想起了《轻萍》这本书,起初我曾以为老师看重这本书是因为它的名字,我的老师名为青萍,叶青萍,也没有认真仔细阅读过,只是知道一个大概,可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于是我又重找了一本《轻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反复观摩了多遍,我不敢动老师手中那本,因为据说上面有作者的亲笔签名,老师当年也是千方百计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得到。里面还夹着一张早已发黄的页纸,上面是《轻萍》当中男主人公写给女主人公的一段话,这段话本该是幸福的开始,却成了一段遗憾的开端。
《轻萍》主要讲的是一个叫萍的女子,自幼双亲尽失,跟随爷爷奶奶长大,后来等双老也都老去之后,她继承爷爷遗志去了那个奉献青春的地方,于是故事就这样开始了。身世如此相似,会不会这个萍就是我的老师呢?我心中竟生出了这样的荒唐的想法。在那里她碰到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人,他们相互爱慕,却又彼此不知情,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错过了一生。那段话是这样写的:
偶然一次机会,我见过老师夹在扉页中的那页纸张,上面的内容与此如出一辙,但落款却是凡衣;纸张早已泛黄,上面隐约可见折痕,看得出来很有年头了。我曾以为那不过是一份普通的、出于喜爱而作的摘抄,现在才惊觉,那更有可能是原稿,因为凡衣正是那个伟人早期曾使用的笔名。如此看来,即便老师不是书中的那位女子,也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甚至还极有可能与那位伟人相识。于是我便如同怀揣着惊天大秘密一般,继续着正常的生活,取信、寄信、买邮票,我还在期待着,哪天可以解开这个谜团,知晓老师谜一般的过往。
直到有一天,老师把我唤至床前,将一支笔和一封信交予我,这时她已经卧床静养许久了。“知秋啊,以后可能要劳烦你代笔了,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与谁通信吗?今后这些事你都会慢慢知晓的,按他的说法,这具腐朽的身躯入土就好了,这迟暮而来的花香就赠予后人吧!”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师已经到提不动笔的年纪了吗?在我印象中,老师她一直都是年轻的,无论她多少岁,孤独与否,苍老与她从来都不沾边,只要她微微一笑,就把无数年华从身上抖落。
我仔细地端详,依然慈祥的面容悄然爬满皱纹,头发也变得苍白而稀疏,一双眼布满浑浊却依旧闪烁着某种常人不能理解的神采光芒。“老师”,我上前握紧她的双手,又紧紧的拥抱,身子不住微微地颤抖,她察觉到了我的悲伤,用手轻轻*我的后背,“知秋啊,万物有时,不必太过悲伤,一切终将如期而至!”她用那种很缓慢慢却又充满坚定的语气安慰我,“老师”,我再一次呼喊,止住了即将决堤的泪水,更加用力的抱紧,似乎那么害怕失去她。
“敬,爱的轻:”,信是这样开头的,由老师口述,我一笔一划地记。我荒唐的猜测终于得以证实,《轻萍》一书中的男主人公就叫阿轻,南宫轻,我只是惊讶于老师会用“敬爱”这样的词来称呼他。“记住,是‘敬,爱’,不要漏了中间的标点符号”,她这样提醒我,“以后也是这样”。如她所料,我不明白其中逗号为何意,为何不是亲爱而是敬爱,为何不是敬爱而是“敬,爱”。一直到很多年之后,连我也苍老不堪,才明白老师他们此时的心境。
“近来可好,来信悉收,近日身体已大不如前,深感疲惫,兴许哪天就会先你而去,又令你一人在世上孤单了”,老师用这样轻松的话语,却说出这样沉重的话题,而我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发什么呆啊,继续写”,然后她用手指戳一戳我的脸颊,继续说道。
“诚然,如你所言,爱情如同流星一般闪耀而短暂,这点我是不反对的,但是你又说大多数流星是来不及许愿的,大部分爱情也是把握不住的,这点我要提出些许不同意见。流星固然易逝,但只要恒心不懈,便能望见第二颗,第三颗,若是穷极一生不懈追寻,沐浴在一场流星雨之下也不是不无可能。即便如同我们,不也是在半只脚迈进黄土之时又遇见彼此吗?”“老师,与你通信的这位真的是那个伟人吗?”我用手指了指那面满是他著作的书墙,心中仍不敢确信,那样一位伟人竟离自己是这样近。老师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不置可否,又继续说道,“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提不动笔的一天,但是这一天的的确确的来到了,所以不必惊奇于字迹的不同,至于是何人代笔,想必我不说你也已经知晓,小姑娘已经长大*,并且挺崇拜你的。”
我突然有些惊奇,“他知道我?老师跟他提到过我?”我当时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是啊,不仅知道,在他晚年的某些著作里,依稀还有你的影子呢”,老师笑着,心情很是不错。在信的最后,老师“写”道,“今生已是无根萍,来年我风中你”,落款是“轻萍”。
一语成谶。
老师挨过了那个冬天,在第二年春天走的,在最后的那些时,老师总是日复一日的温柔,听我读信,再复述于我回信,乐此不疲。按医生的说法,老师在那个冬天就合该离去了,可是一直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时节才阖然仙逝。大家都说这是个医学奇迹,可只有我才知道,不过是因为阿轻——老师与我交谈时常用这个称呼来称呼他,说她在自己的心中永远如同少年一般,久而久之,我便也习惯以此来称呼了——在信中提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年轻时,此诗读来全是遗憾,人老了,反到觉得遗憾如美好了。我窗外有一片桃林,开时漫山遍野,煞是好看,明年折了桃花枝与相片一并赠你。”在最后的那天,老师怀抱着一束盛放的桃花枝,眼里满是浮动山野的清香,那株浮萍永远的随风飘去了。
老师留给我两样东西,弥足珍贵,一是满屋子阿轻的著作,二是一个檀木箱子,里面放满了这些年来阿轻的回信,以及给我写的一封信——
我读完已是泪如雨下,久久不能言语,一辈子温柔要强的老师,在离去之后还是如此,信上字迹潦草,不是老师一惯风格,那这封信她是什么时候写的呢?显然她一早就预见了自己的死亡,那是在她卧床,并且让我代笔之后,我能想象在某个深夜里,老师是怎样从噩梦中惊醒,又是怎样惧怕她“敬,爱的轻”再次被孤独的魔爪笼罩,又是怎样的忍受着疼痛歪七八扭的写下了这封信,怎样挂念她亲爱的小叶而久久不能入眠……
我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将老师安葬于故乡的一处松林下,那也是老师的心愿,在松林不远处,就是一大片的荷田,田中生满了青绿色的浮萍。老师以前常说:“生时无根,但归去时,愿为那万顷青萍,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小叶,什么时候想老师了就回故乡看看罢!”
来不及等悲伤蔓延,我便匆匆赶回家中,遵照遗嘱,我必须隐瞒老师故去的消息,然后继续用老师的身份陪伴阿轻——这个与老师一样孤独了一生的老男人。对于他我是又敬又爱又恨,敬是敬他一生才华伟业,爱是出于对老师的爱屋及乌,恨也恨,恨他令老师孤独终生,虽不曾抱憾而终,但终究是牵扯了大半辈子的年华。
“敬爱的轻:”,我如是开头,与老师“合作”了那么多次,对于这些早已是驾轻就熟,并且再也不用拘泥于那一小小标点了。我接着写:
信到这里匆匆结了尾,不是不想写,而是悲伤不允许,老师才刚刚故去,我却要假装她还在,还要用她的口吻继续陪伴着阿轻。匆忙将信寄出,不等悲伤漫过头顶,我便一头累倒在残留着老师体温的床铺上。房间里弥漫着老师的气息,那是一股栀子花的清香,老师一生喜欢栀子花,她说那花香清冽如同月光,假如月光有香气,那一定就是温婉如栀子花,我明白她心有所指。那清香如梦似幻,缓缓沁入神经,抚慰心灵,我做了一个栀子花味的梦。
在梦中,老师站在我身后,我坐在一个凉亭中,还是一个小姑娘,凉亭四周开满洁白胜雪的栀子花,那是小时候老师教我写字的场景。老师说道:“敬,爱的”,然后我就跟着念一遍“敬爱的”,再跟着写一遍“敬爱的”。突然老师摸了摸我的脑袋,“小叶,是‘敬,爱的’,不要漏了中间的标点符号——”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顾不得床铺被眼泪沾湿,梦中那句话在耳旁依然清晰,如惊雷炸响——“小叶,是‘敬,爱的’,不要漏了中间的标点符号”,该死,我就要为那一时的任性付出代价了,为什么要一时任性偷懒省了那个逗号,要是事情败露,我顶替老师回信的事情被阿轻知道——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果老师过世的消息被阿轻知道,那亲手将他推向孤独深渊里的罪人就是我了,我该如何向九泉之下的老师交代,想必几十年后老师会在奈何桥旁等着,狠狠敲我的脑袋瓜吧!
接下来是一个礼拜漫长的等待,我只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期盼,期盼阿轻那小老头儿老眼昏花并不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逗号。除却等待,就是在消化那整整一箱子的书信,全部出自同一人之手——阿轻。
大致数了一下约莫有百多封,按他们写信的频率来看大概是两个礼拜会有一封阿轻的回信,粗略一算时间,大概保持了三四年的通信。所有的信都按时间顺序整齐排列,并且都有反复翻阅的痕迹。最早的一封信时间是五年前,那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通信,至于第二封回信则是隔了半年有余,再往后便是密切且频繁的联系了。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开始领略这如昙花一般珍贵的爱情。
从这些信里我得知了许多有用的信息,比如他们是如何离别了这几十年又重建立了联系;比如老师为何会在那样年迈的时候仍会收养我这样一个姑娘,我总算是知道了答案;比如老师为何总是对他又敬又爱,独独不敢单独说爱——我果然还是暴露了……
我已经作好了再收不到阿轻回信的准备,甚至已经在思考如何抚慰阿轻的悲伤。可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收到了来自阿轻的来信——
萍:
闻言则喜,以前老话常说“身体才是*的本钱”,我们都垂垂老矣,更要珍重爱惜自己的身体。听说你身体好转,我会以为这是春日和桃花的功劳,于是心情更加畅快了。
近日听到一些不好的言语,有流言说你已经仙逝,但我是万万不信的。人老了,名气大点,总归是会招致一点非议,话说回来我以前也遭受过类似“被死亡”的事情,但我始终不甚上心,希望你也不要受到影响。
虽然你常说要比我先走一步、好叫我再孤独几年这样的玩笑话,但我知道你一定正卯足了劲好好生活对不对,你怎么会舍得比我先走呢。用了一辈子才换来这几年的感情,怎能说断就断,要是真有老天爷在,他也一定不舍得拆散这样的姻缘才对。
关于我们之间的故事,想来应该算是第二个故事了罢,已经开始动笔了,届时让小叶读给你听。
爱你的轻
我独自一人趴在床上又哭又笑,栀子花的清香弥漫整个房间,好像阿嬷还在,听我念完阿轻的来信嘴角微微带着一点笑。这该死的老天爷,怎么舍得拆散这样一对姻缘啊!随即我开始庆幸阿轻并没有发现阿嬷已经故去的事实,那一点不小心走漏的风声也归结于流言蜚语,继续沉浸在与萍的爱情中,这是唯一令人稍微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敬,爱的轻:”,这回我没有忘记这个小小的标点,萍深爱轻的证明。
近日身体明显好转,得益于你送来一室的春天,连带着胃口也好了许多,近来总是让小叶帮忙做几道爱吃的小菜,配一点清淡的桃花酿,人好像又年轻了几岁。如此一来你可就要比我老上那么几岁,是名副其实的小老头咯!
关于我们之间的故事你会如何写呢,我实在是有点好奇,故事会叫什么样的名字呢?
春意绵绵,思绪翩翩,是适合酝酿故事的季节,我且向你传达爱意几许,望添于其中。
轻萍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着这样一种戏子般的生活,扮演着我亲爱的阿嬷,陪伴她那可怜的小老头儿阿轻。我知道了那本书名叫《迟暮花开》,将会是一种回忆录的模式,记录他们这一生如流星般短暂却闪耀的爱情;我知道了阿轻那一颗脆弱且强大的内心,知道他心系世人,也紧系于阿嬷,并为此付出了一生这样高昂的代价。
阿嬷留给我的那面书墙,上面满是阿轻的著作,诗歌、散文、小说、喜剧应有尽有,我一方面惊叹于他的才学,一方面又是为使自己更加了解他的思想而不至于露馅,于是一有时间便扎在那书堆里,一发不可收拾。越深入了解我便越惊奇于他思想的深邃,可是他与阿嬷通信从来只是话家常,对于那些高深的思想则是闭口不谈。就在我日渐沉迷于阿轻的思想中快要无法自拔时,突然没了阿轻的音讯,所有新闻、报纸,连带他的回信都消失无踪。
在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迷恋上阿轻的当口,这番动作无疑像一盆冷水浇了我个透心凉。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似乎,终于要解脱了!等阿轻这小老头儿到下面与阿嬷团聚的时候会不会埋怨我瞒了他这么久。又过了两个礼拜的煎熬,我收到了一个特殊的包裹,是一个年轻人带过来的。
“那位老先生生前特意托我送过来的,并叮嘱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中……”我愣愣地接过包裹,心跳不由得加快几分,好像什么重大的答案就要浮出水面一样。包裹不重,一个紫檀的骨灰盒子,一本书,一沓厚厚的信,一封给我的信——
善良的小叶:
我的忘年交小友,很感谢这些时日来的陪伴,在萍故去之后,是你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因着你,我并未感到孤单。
萍这一生是幸运的,在迟暮这些年碰到了你;我这一生也姑且算是幸运,之前有萍,之后有你。都不曾带着遗憾离去。
有些许小事要托付于你,一是希望你能将我俩合葬于一处,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二是《迟暮花开》,这是我和她共同的回忆,我们之间的故事,希望你能将它出版,以你的名义。
这一生繁华太多,遗憾太多,总在寻找的总是寻而不得,失望了绝望了放开了又翩然而至,神总是这样爱捉弄世人,爱情固然曲折,却总要叫人相信它还存在。小叶,拜托了。
不用悲伤,我们去另外一个天堂相聚了!
阿轻
读完阿轻的信,久久不能言语,我果然还是暴露了,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可相比于阿轻离开的消息,令我更加难受的是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假装、强忍心中离别的伤痛,不忍心揭开这善意的谎言,配合我演完这出戏。不愿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么,果然还是和阿嬷一模一样啊!
我知道他们年轻时相遇于军营,互相钦慕却又双双错过,经过这一生漫长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彼此却又碍于世俗种种未能走到一起,保持通信是他们所能做最大的努力,在文字的世界里兀自幸福。我紧紧地抱紧檀木箱子,仿佛还能感受到阿轻残存的体温,我盯着阿轻相片上浅浅的笑,喃喃地跟他说,这下你们终于可以团聚了,不用再在意世俗的言语,肆无忌惮地相爱。
我将他们合葬于一处,心情说不出是沉重还是什么,被一股孤独深深地包围着,终于我也是孤身一人了,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依靠。他们的墓志铭上写着,“他们终于在一起,去了很远的地方”。他们走了,那我呢,我该如何用一生来逃离这孤独的诅咒。
《迟暮花开》终于出版了,果不其然,一经推出就在社会上引发了轩然大波,引发了对于人生、爱情进行议论的热潮。他们大多不相信世间还会有这样的爱情存在,更是惊奇于那书中朴素却又饱含深情的言语,更加不相信这样一本书竟会出自我这样一位年轻人之手。更有甚者,居然找出了阿轻与这本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当然明白阿轻要以我的名义出版此书的理由:他仍想告诫世人爱情是存在的,即便要花上漫长的时间去等待,可他们都不想这一生被人议论太多,于是才出此策。对于媒体,我只是回应“这只是根据家中长辈真实故事改编而成,至于文风,只是出于偶然结识了那位文豪、受过其指点罢了”,便不再言其他。
书中开头如是言——
我们于青葱的年岁里,在彼此心中种下一颗青涩的种子,经过几十年岁月的灌溉,终于在夕阳落山前,开出最美的花朵……
我们于二八年华,因一封小信相识;然后便错过这一生,直至耄耋之年才又因一封小信重逢。
曾经的我,对于爱情深信不疑,并为此付出了整整一生的代价。这六十多年来,我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努力追寻,只为找到心目中理想的爱情。可它总像是躲瘟疫一样躲着我,六十年追寻无果,我不禁对自己、对这如同信仰一般的爱情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就在我整个世界都面临崩塌的时候,她终于带着爱情姗姗来迟……
“敬,爱的轻:
如果不曾忘却,这已是我们的第五次相识了,你还记得我吗,一个如浮萍般飘在风中的女子。
你问我相不相信缘分,我自然是信的,尤其对你深信不疑,信了这几十年,如今终于有勇气向你来一封信。
你还在寻我吗?即便我已人老珠黄,与你一般苍老了,你仍期盼这一次重逢吗?
本以为此生山水过,无复再相逢,终究得不到才算美好。这美好,你厌倦了吗?如果没有,你眼中的光,心中的火呢,已经亮了这几十年熊熊燃烧了这几十年,为什么再也看不见?
还记得你年轻时所作的书吗?你曾在《我们即是光》一书中告诫世人要远离忧愁,如何战胜心中困苦,为何你如今却办不到?我知你孤独,我知你困苦,我知你是世界黑暗中一束光,如同太阳漂浮冰冷无尽虚空,无人在畔,无人可暖。
你曾是黑夜中的领路人,给无数人带来希望,可年迈如今,竟无人为你点燃一盏烛火。你还记得吗,你说我也是如同月光一般的女子,如果可以,我愿给你指引。
这一生繁华太多,我却从未忘记你,这世界不只你孤单一人。
萍
关于那段尘封的往事,老师曾于我讲过,在他们的通信中我也了解到许多——
同在军旅的他们相互爱慕,匆匆邂逅又匆匆错过。后来他退役了,她还继续在里面工作,没有联系方式,尝试过寻找却寻而不得。后来他出名了,在作品里提到她,她才明白他的心,可是那时他身边已经陪着一位如雪一般的姑娘了,她也没有去找他。后来雪也离开,他就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了。可她还是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他,看他一步步艰难地向上爬,获奖无数,名声大噪。她看着他,暗自幸福。我曾问过阿嬷,为什么不去找他,阿嬷说,“他身边围绕着那么多人,我再去找他没有意义,而且……我不愿被他认为是贪慕名利的女人”。一直到晚年,他罹患抑郁,她才开始与他通信,表明她的身份,带给他一束光。
我知道那就是阿嬷时隔六十年之后给阿轻的第一封来信,给他带来了穷极一生追寻的爱情和重新振作的希望。关于阿轻,在书的末尾他告诉了我答案。
“得知了她故去的消息,我曾想过要随她而去。但是我们之间的故事未曾写完,小叶也一定是拜她所托才会来信,我沉浸在悲伤中整整半月,直至在梦中与她相逢。阿轻,好好活下去呀,连同我们那份,我听见她说。我才重新振作起来,假装她还在,每日与梦中的她互诉衷肠,不辜负小叶一片坚强。”
曾有人问我这样值不值得,可他不知道,爱情就是不问值不值得。她是我穷极一生寻得的所爱,年少种下的种子终于迟暮花开。
后记:
有一天我也年迈不堪,望着橱窗里面那两沓厚厚的信,我躺在摇椅上也会怀念阿嬷和阿轻,捧一本《迟暮花开》讲与子孙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