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门罗《熊从山那边来》“解辖域化”的空间建构
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3-05-10 11:09
我来回答
共1个回答
热心网友
时间:2024-03-26 07:09
1 引言
艾丽丝•门罗(Alice Munro),加拿大女性作家,2013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颁奖词称她为“当代短篇小说大师”。小说集《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Hateship, Friendship,Courtship, Loveship, Marriage)由9个短篇小说组成,于2001年出版。曾入选《时代杂志》年度最佳小说,充满了圆熟的人生历练,代表了门罗一生最高的艺术成就。《熊从山那边来》(The Bear Come Over the Mountain)是该小说集的压轴之作。
《熊从山那边来》故事讲述的是,优雅高贵的菲奥娜与大学教授格兰特已共同生活了44年,可是,老年痴呆症的阴影开始偷袭菲奥娜的日常生活,她选择前往“草地湖”——老年疗养院进行治疗。度过了与疗养院约定的30天隔离期限,格兰特终于再次见到了妻子,可令人吃惊的是,这个曾给他的生活带来过生命火光的女人,却已不再认识与自己走过了几乎一生的丈夫,她有了一个新的“爱人”——病友奥布里。于是,格兰特的每一次探视,都只能是旁观。看着妻子孩子一样恋爱,并且因为病友奥布里离开疗养院而伤心欲绝,格兰特最后只好跑到情敌家里,请求情敌的老婆玛丽安重新把奥布里送回疗养院,玛丽安拒绝了。不过,玛丽安还是被格兰特的真情打动,最终同意让奥布里重回疗养院。故事的结局是,格兰特告诉妻子菲奥娜,他把病友奥布里给她送回来了,妻子菲奥娜却已经忘了病友奥布里,她重新认出了自己的丈夫。小说感人肺腑,令人动容。2006 年导演萨拉•波莉把该小说改编成电影《远离她》(Away from Her,又译为《柳暗花明》),并获得了第80届奥斯卡提名奖。
2 “解辖域化”概念和空间批评理论
“解辖域化”是由20世纪法国哲学巨匠德勒兹(Gilles Deleuze,1925-1995)提出的概念,被誉为其伦理观与*学的核心。不同时期,德勒兹对“解辖域化”有不同的解释,其本质都是指主体从被辖制的栖居地域或强制束缚的社会和思想机构中逃逸的过程。在这一流变的过程中,主体通过发挥*的创造性,试图从原有禁锢自己的环境中挣脱出来,从而呈现出一种新状态和精神风貌。在《千座高原》中德勒兹和伽塔里依据解辖域化和再辖域化的力量对比关系的四种不同类型及其结果的性质,将解辖域化分为负解辖域化和正解辖域化,或者消极性解辖域化和积极性解辖域化。
受20世纪后期“空间转向”的影响,空间批评理论开始兴起。在《空间的生产》)一书中,列斐伏尔构建了“历史——空间——社会”的三元辩证法,其核心范畴为“空间实践、空间的表征及再现性空间”(索亚 2005:83)。受列斐伏尔的“第三空间认识论”的影响,索亚在《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一书中从物质空间与精神空间的二元对立中进一步深化了“第三空间”理念,并强调其“对另外的他性彻底开放”的特点(索亚 2005:77),既是对物质空间与精神空间的解构,也是重构。经过后殖民理论家霍米•巴巴的进一步阐释,“第三空间”成为解构文化帝国主义及单一现代性话语的策略。
本文试图将“解辖域化”思想与空间批评理论结合起来,解读艾丽丝•门罗小说《熊从山那边来》主要人物格兰特、菲奥娜“解辖域化”的空间建构艺术,从物质空间、精神空间、“第三空间”探讨格兰特、菲奥娜“解辖域化”的身份认同问题,揭示小说的主题意义。
3 格兰特“解辖域化”的空间建构
索亚认为“第一空间”视野和认识论模式关注的是空间形式具象的物质性(索亚 2005:12),且第一空间认识论的实质是“将注意力主要集中于列斐伏尔所说的空间实践或感知的空间进行‘分析性的译解’,这是一种物质的和物质化了的‘物理’空间性”(索亚 2005:94-95),因此,物质空间是能够被感知和观察的空间。
格兰特很年轻就成为大学教师,其所工作和生活的大学校园的物理空间成为其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格兰特大学教师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使他有机会获得菲奥娜的芳心。菲奥娜的母亲是冰岛人,富有权势且*观念极左,冰岛符号在小说中因此成为女性主体意识的空间符号。其父亲是个德高望重的心脏病专家,在家里快乐地服从。菲奥娜生活的物理空间是城市中“可以望见海湾”的“豪华”“大房子”,还有农庄。格兰特和菲奥娜组成了富裕的家庭空间,这个家庭空间确立了格兰特的丈夫身份,也成为格兰特“解辖域化”的初始物理空间。
物理环境的变动给格兰特带来了各种变化,这些变化就是解辖域化。格兰特的解辖域化从物理空间出发,催生了新的精神空间。精神空间是对物理空间的封闭和强制客观性质的反动,更多地成为反思的、主体的、内省的、哲学的、个性化的活动。格兰特这类精神空间的代表就是梦境。他在梦境里收到别的女孩子的情书,“娶了其中的一个女孩,像别的妻子一样被带去参加派对,生小孩”;而菲奥娜则“喝着掺了矿泉水的酒,抽着普通香烟,讲着关于她的狗的笑话”,变得幼稚和粗俗。在梦境中,格兰特作为男性处于中心地位,菲奥娜作为女性处于“他者”“边缘”地位。“在这一权利关系中,男性处于主体地位,女性被物化,失去了自我意识和人格。格兰特家境平平,而菲奥娜家境殷实。悬殊的家庭背景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格兰特的自卑。菲奥娜不会生育使格兰特的男性中心论被消解,男性地位被压制。格兰特的男权思想于是通过梦境这样的精神空间获得确认和满足。
解辖域化是正向积极的还是负向消极的就要看格兰特如何选择。格兰特的精神空间内容必然导致他的负向消极解辖域化。格兰特“解辖域化”的第三空间是实施自己男权思想的场所,包括学校的办公室,“穿着凉鞋的长头发年轻女孩们开始进入他的办公室,声称随时可以和他上床”;“旧金山或马尼图林岛的帐篷”,成为他和年轻女孩寻欢作乐的地方。“他(从已婚女学生中)选择了一个叫杰姬•亚当斯的女人。她和菲奥娜恰恰相反——她小巧,柔软,黑眼睛,热情洋溢,从来不会讽刺人。他们的恋情持续了一年,直到她丈夫被调走”。女子走后还对他念念不忘,经常写信给他。可他却很快另结新欢。“他让(给杰姬•亚当斯)回信的时间溜走了,同时奇妙而意外地和一位年轻到可以做他女儿的姑娘搅在了一起”。格兰特这些第三空间融合并超越了物质空间和精神空间,是格兰特男权身份的确立场域。解辖域化后的格兰特实际上是父权制的象征。
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格兰特的解辖域化进入新一轮空间建构。随着年龄变大,格兰特的身体空间发生变化,对工作和美女减弱了兴趣,促使他选择了提早退休,菲奥娜却患上了早老性痴呆。为了使她尽快得到恢复,格兰特把她送到了草地湖康复医院。几十年来一直与菲奥娜生活在一起,现在生活发生了改变。随着格兰特身体、日常空间的改变,菲奥娜成为独立于家庭以外的主体女性,格兰特意识到他们是彼此平等和自由的,这使格兰特的精神空间发生微妙的新改变。这对于格兰特而言就是新的解辖域化。这次新的解辖域化是以幻境的精神空间呈现出来。格兰特很久以前和菲奥娜去过草地湖的旧楼,现在他经常产生一种幻境,“在不能见到她的这漫长难挨的一个月里,格兰特还是想象着菲奥娜在那座旧楼里。他想,那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日子—比他和母亲去拉纳克郡看望亲戚的那个月还要长,那时他十三岁;比杰姬•亚当斯和家人去度假的那个月还要长,那时他们就要确定恋爱关系了。”幻境这种精神空间让格兰特对菲奥娜充满了思念,他解辖域化的结果就是迷途知返,收回花心,对菲奥娜百般关爱。
他经常来草地湖探望菲奥娜。他无视菲奥娜对自己的遗忘并爱上了病友奥布里,尽心竭力地关爱菲奥娜,男权意识在草地湖这一第三空间得到消解。这些正向的解辖域化是积极的,有益于社会,会辐射正能量。而正能量的辐射往往伴有奇迹的发生。索亚的第三空间成为小说人物作为爱人主体意识升华的归属地。
4 菲奥娜“解辖域化”的空间建构
菲奥娜“解辖域化”的空间非常丰富。婚前,菲奥娜的物理空间不仅有富足的家庭空间,“菲奥娜有自己的小车和一堆开司米羊毛衫”,还有“斯坦利港的海滨”,“沙子吹打着他们的脸,海浪把一堆堆碎石推到他们脚下”。菲奥娜自信而活泼,大胆向格兰特求婚,“拿格兰特开玩笑”,是一个独立的现代青年女性。婚后,菲奥娜的物理空间变了,家里变得平庸,厨房的地上有便宜黑色居家鞋留下的印子惹她“气恼和迷惑”,后来“家里贴满了*的便条”。这些物理空间反映了丈夫格兰特对于家庭的不负责任、对于菲奥娜的背叛。
菲奥娜的精神空间也随之异化,出现了记忆空白的失望世界。她的精神空间里是无序和错乱的。“她会站在门口,努力想要弄清楚自己要去哪儿。她烧菜会忘记开炉子,或忘记往咖啡壶里倒水。她问格兰特他们是什么时候搬到这座房子里的。”菲奥娜想挣脱这个精神枷锁,逃离现实。“她去了镇上,从电话亭打电话问他怎么开车回家。她穿过田野散步,撞进了林子,最后沿着篱笆墙回来了——绕了很远的路。她说她相信篱笆总会把你带到某个地方。”“某个地方”就是她想获得新生的空间。这个空间就是既在现实中存在又赋予自己理想的第三空间。菲奥娜“解辖域化”的过程,先是婚后并不幸福的无力空间引发消极“解辖域化”,在逃离至错乱精神空间后,发现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走向自我的迷失。她在此“解辖域化”,创造自己的第三空间“草地湖”。
“草地湖”是一个老年疗养院,菲奥娜还在疗养院里找到了另外一个伴侣奥布里,她以前的追求者之一。“新草地湖是一座通风良好的带拱顶的房子。空气中充满了宜人的松香,很多真正的绿色植物从巨大的瓦罐里伸出来”, 有“很大的*区,那里有教堂一样的天花板,地上铺了地毯,阳光从巨大的天窗里透进来”,大家围在桌子旁打牌,不但充满了自然的生机,而且有人与人之间平等的关爱,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在家庭里,男性处于中心地位,女性处于“他者”“边缘”地位。“在这一权利关系中,男性处于主体地位,女性被物化,失去了自我意识和人格。”菲奥娜进入了自己选择的第三空间“草地湖”,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与病友的依赖合作唤醒了女性主体意识,生态女性主义的独立平等意识得到重建。在“草地湖”,菲奥娜最终记起来丈夫格兰特,重新获得爱情,女性身份意识有了美好的归宿。
5 结语
小说《熊从那边来》通过主要人物格兰特和菲奥娜“解辖域化”的空间建构,不拘一格地创造了一个并不拘泥于真实与否的无时无刻发生着“解辖域化”的现实,包括物理空间、精神空间和第三空间,描述了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的身份追寻,表达了生态女性主义思想,警示作为生活主体和主宰生活的人们应主动促成积极的正向解辖域化,而不是任凭环境的摆布沦为负向消极解辖域化的受害者,以创造美好*的人生。
《熊》的小说题目改编自一首家喻户晓的北美儿歌《熊到山那边去》:“熊翻山越岭 / 想去看外面的世界 / 他最后看见了什么 / 只是山的另一面……”门罗意味深长地把儿歌中的“去”,改成了小说题目中的“来”。小说用一首轻松诙谐的儿歌做标题,讲述的却是一个关于生老病死的沉重故事,从中我们看到熊的出发和归来,即小说中男女主人公格兰特和菲奥娜从年轻到年迈走过的人生岁月,感受人生的百般况味,唤起人们对两性身份意识的审视,对人生的不懈思考。
参考文献
[1]爱德华•索亚,2005,《第三空间: 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与想象地方的旅程》[M],陆扬等译,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2]包亚明,2003,《现代性与空间的生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
[3] 艾丽丝•门罗. 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 [M]. 马永波,杨于军, 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