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3 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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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10-06 03:31
子鲚鱼,江边的人叫做“烤子鱼”。是凤尾鱼中的雌鱼,生于半咸淡水域的长江口。鱼体侧扁,有些像草鱼,只是尾部延长,银白色。捕捞的时间在夏至前后,季节性很强。叫它子鲚鱼,是因为鱼肚内有鼓鼓的鱼卵。这鱼卵细糯,味道鲜美,入口有肥肥的满足感。从食疗上说,鱼卵还能起到滋补人脑和骨髓的作用。可是在现在,子鲚鱼在我们市域之内却不多见,名气也不大,不少大菜馆里,菜谱上虽有糖醋子鲚等名目,实是无货供应。可是在明朝那个时候,它的名气要比鲥鱼、刀鱼、河豚长江三鲜大,而且还是江阴独有的贡品。
跟从朱元璋起义,后为帐前先锋的定远人吴国兴(后朱元璋替他把国兴改成了良,史书上成了吴良),在江阴城外的秦望山大败张士诚,攻克江阴城后,朱元璋就命吴国兴为指挥使守卫江阴。朱元璋驾幸江阴,考察了江阴的主山君山,客山由里山(花山)。吴国兴在家中,设宴招待。时值子鲚鱼的捕获季节,上的菜中,有一道子鲚鱼。史书上没有说吴国兴家的厨师是用何种方法烹调的,朱元璋品尝之后,赞不绝口。这么好吃的鱼,最好离开江阴到南京也能吃上,朱元璋命吴国兴“岁贡万斤”(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沈德符是明代后期万历年间人,距朱元璋时,快近200年了,他记载的子鲚鱼充贡的斤数,与江阴县志的记载差别很大。县志上记载朱元璋要吴国兴每年充贡五百斤,沈德符记成了一万斤。我想开始时,朱元璋不会这么狮子大开口,一万斤的数目,应是逐年增加的。但不管你多少,朱元璋要子鲚“岁贡”,“岁贡”不是一次性的事,而是年年要做的事,朱元璋的一句话,成了江阴百姓三百年不断的一个祸害。
朱元璋时,都城在南京,江阴到南京三百多里路。初夏的气温已经不低,子鲚捕捞后,把鲜鱼用车船运到南京,走上二三天。又无冰箱什么保鲜,运送到南京皇宫厨房里,若是不*,一定不会怎么新鲜了,而且数量也在逐年增加,针对这个问题,充贡的鲜子鲚改成了腌子鲚干。为解决这个问题,在洪武十三年,江阴地方官,在江阴南锁巷西面,设置了咸晒所,用来专门腌晒子鲚。后来咸晒所又更名为御膳厂。1402年,朱棣攻克南京,夺了侄儿朱允炆的王位,自己做了皇帝,随后改北平为北京,北京成了都城,此时进贡的数量已增加到,“每岁腌子鲚鱼一万斤”(《嘉靖〈江阴县志·食货记·进贡〉》)。江阴到北京几千里,充贡“盐而干之”的子鲚鱼,装船从大运河北上,运输起来就方便了。
雌性子鲚鱼,要比雄性子鲚鱼大一些,一般长有14—16厘米,体重有15—20克。一万斤鱼干要多少鲜子鲚?捕捞子鲚鱼时间,只是在短短的初夏,季节性十分强,江阴的官吏们不敢怠慢,为了完成任务,派有专职*协办这事。*怕捕捞的任务难以完成,只能提高了收购子鲚鱼的价钱,来刺激渔民捕捞的积极性。在高价的诱使下,渔民们驾着小船,没日没夜地在长江的风里来浪里去。当时的捕捞条件差,水平不高,船小网小,在茫茫的江头海尾,一天能捕捞多少?咸晒所的*也是忙坏了,鲜鱼腌后晒成干,黄梅天气没有好太阳?没有太阳怎么办?进贡子鲚鱼,对*来说,任务重时间紧,是上下不讨好的烦恼事,对渔民来说,虽是能增加些收入,但这是一件在风浪里充满风险的事。子鲚干只是宫中祭享、筵席中的一道菜,却给地方*和百姓添加了无数难题。
隆庆元年(1567),光禄寺卿赵锦,到江阴做县令。光禄寺卿,在明代是掌管朝廷祭享、筵席及宫中膳羞的宫员。赵锦一到江阴,经过调研,深深地体会到进贡子鲚鱼干,是一件扰民的事情。他知晓子鲚鱼的鱼干,在宫中的膳羞中,起到的仅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道菜的作用,于是他大胆奏请朝廷,说明子鲚鱼捕捞的艰辛,请皇上恩准罢贡,朝廷通达下情,贡品子鲚鱼干不能没有,就改少到50斤,但其余的9950斤不是免去,而是改折成银两充贡。原进贡的子鲚干,折成银二百七十两四钱二分二厘,车脚银(运费)三十两。还有一笔“钦赏皇钱”五两四钱八厘。“钦赏皇钱”不要交国库,是由地方*掏口袋,替皇帝发给办事出力*的奖金(崇祯《江阴县志》)。
清朝建立后,新朝不承袭旧朝的那一套,子鲚进贡的事就彻底罢却了。以后偶有人提起,像康熙年间的诗人陶孚尹写的《澄江竹枝词》中有“贱杀江头子鲚鱼”句,子鲚鱼因是贡品,提高了它的身价,当不再是贡品,子鲚的身价一落千丈,捕捞子鲚的产业也随着衰败。
我居住的小镇,离江边不算太远,在我小时候,经常有江边人挑着鲚鱼干沿街叫卖。镇上人叫这鱼干为“凤尾鱼”。鲚鱼干大多是雄性鲚鱼,雌性的价格高,已拣去,但没有拣尽,雌性鲚鱼干也不少。鲚鱼干很便宜,真正是“贱杀”,二三角钱一斤,贫困的人家也吃得起。家母经常买,用她的说法是既开了荤,又省了盐。鲚鱼干的煮法很简单,在煮饭时,锅中放了竹制的“碗架架”。鱼干放在碗中,放了调料后,摆到“碗架架”上炖。饭烧好了,子鲚干也炖熟了。子鲚干很香,能下饭。实在太咸了,凡是中午吃过子鲚干,下午上课时老是想喝水。20世纪70年代中期,我与一位苏姓同事到王志超家去玩。王志超对我说,你们来得正巧,南通朋友送我半斤腌鲚鱼干,今天我们鲚鱼干下酒。鱼干咸,烧酒度数高,吃得一嘴苦辣。事隔几十年,一想起那次喝酒,舌头就会回忆起当年的苦辣味。
邻镇陆桥常有长江野生杂鱼卖,买的次数多了,与卖杂鱼的中年人熟悉并有了交情。每次有品质好的长江杂鱼,他会来电通知。有一次他来电说有新鲜的长江鲚鱼。我一听说是鲚鱼,叫家人开了车过去,一看鲚鱼真的很新鲜,价钱都没有还,把他所有的2斤多鲚鱼全都买下了。鲚鱼雄性的多,雌性的少。红烧了搭老酒。我女儿的烹鱼功夫,虽不能说是上乘,中乘还是够得上的。细细品味,肉质不及野生的太湖白鱼嫩、细,但也不能说是粗,放在舌头上感觉,很难用词明白表达,像方言中所说的“糟”。鱼卵的口感只觉得是肥一些,与鳊鱼卵差不了多少,真如明代江阴知县黄傅所说的,子鲚“无甚佳异”(《弘治〈江阴县志·物产〉》),朱元璋吃了大加赞赏,不能说这个穷人出身的皇帝,对美食的见识少,品味能力不高,只能这样理解,这鱼朱元璋喜欢。
现在江阴的长江水面已经捉不到子鲚鱼。我到张家港双山沙看朋友,朋友请我们在一家小饭店吃中饭,点菜时我见菜单上有“糖醋子鲚”。现在不是子鲚捕捞季节,哪里来的子鲚?当是菜单上有目无菜,随口问了老板,老板说有的。心想一定是冰箱里的货色。到了江边,吃的菜肴,越地方性越好,于是点了。当糖醋子鲚上来后,吃了才知是淡子鲚干浸胖放大后烧的。作料味道还好,舌头的记忆力真强,吃着吃着,我吃出了小时候家母在饭锅上清炖的咸子鲚干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