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把你的脚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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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11-18 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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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11-14 14:16
父亲
母亲
老人
农村妇女
修兰
两个妹妹
修兰母亲
第一幕旁白： 除了遥远的婴儿时代，一鸣的双脚总是处于某种不安定的状态中。一鸣两岁刚学会走路就有了一次远游的经验，他在一个阳光绚丽的早晨爬出了立桶，直奔门外的街道一鸣：【】跌跌撞撞地混在早晨出门的人群里，像一匹小马驹沿街奔走着，一直走到邮电所那里才停下来，摸了摸墨绿色的邮筒】旁白：他当时还弄不清楚那是不是一个人，或许他知道那不是一个人，所以他大胆地对着它撒了一泡尿。一鸣：【站在邮电所门口朝这个陌主的世界东张西望】旁白：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们都以为他的父母正在邮电所里寄信呢，没有人注意两岁的小男孩一鸣一鸣：【注意到地上有半截被人丢弃的油条，他捡起油条放在嘴里咬着，虽然已经被别人的脚踩脏了】旁白：但油条毕竟是油条，一鸣吃得很香，吃完油条他又发现了地上的一颗烟蒂一鸣：照例去捡了放在嘴里，咬了几下，大概觉得味道不时，却不知道把它吐出来，于是就张大了嘴站在邮电所门口大哭起来。 旁白： 这件往事当然是一鸣的父亲告诉他的。一鸣不记得父亲说过多少遍了，他不喜欢父亲如此回忆孩提时代的事。他不喜欢在换鞋出门前听见父亲的絮叨，看见父亲挑剔谴责的目光，那种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球鞋和鞋带上，他的尼龙袜上，以及他的整个腿部，当父亲的目光终于上升，最后投射到一鸣的脸上时，他的眼神倏地变得坚硬而犀利，并且总是匆匆的冷冷的一瞥。 父亲： 去捡油条吃吧。【对着墙壁】 一鸣： 你小时候就没抢过油条？ 父亲： 去捡烟蒂吃吧。【对着桌子】 一鸣： 一颗烟蒂，吃了又怎么样？ 父亲： 什么怎么样？我没跟你说话！【勃然大怒】【他朝儿子挥着手】父亲：想出去就快滚吧，没人拦你，我不管你，你出去了不回来也行，脚在你身上，没人想捆着你的脚！ 旁白： 一鸣的脚很大，而且形状也有点奇特，大脚拇指比其它四颗长出一大截，因此一鸣的鞋袜的寿命都很短，它们的顶端外侧一律都有一个洞。一鸣记得母亲活着的时候经常为他缀补那些鞋袜，袜子容易一些，在破洞上补一块就行了，补鞋洞就难得多，母亲有时拎着他的球鞋到汽车修理行去，回来时那双球鞋上便增添了两块黑色橡胶，工人们像补汽车轮胎一样为一鸣补鞋，虽然火补的痕迹很粗糙，但两块黑色橡胶分列于一鸣的左脚和右脚，看上去很对称，就像脚的眼睛一样。【母亲上场进行补鞋动作】 旁白： 母亲去世后一鸣的大脚拇趾便常常露在外面了，一鸣在穿或脱鞋的时候才注意到那两个破洞，往往这时候他会突然地思念母亲，而且他也意识到母亲一旦离去，不会再有人来关心他的大脚拇趾，也不会有人注意他球鞋上的两个破洞了。他的鞋子也不会有两只黑眼睛了.【一鸣上场进行思念动作】一鸣： 我的鞋破了。【拿着鞋给父亲看。】 父亲： 没有破，春节刚买的鞋，怎么会破？【目光在两只球鞋上环视一圈，独独略去了鞋尖部分】父亲：好好的新鞋，怎么破了？ 一鸣： 那个洞，我的大脚拇趾露出来了。父亲： 那不是破了，是你自己顶破的。男孩子，露出点脚趾怕什么？穿着吧，你的脚长得那么快，鞋没问题，是你的脚有问题。 旁白： 一鸣拎着鞋子还想说什么，但他知道父亲不同于母亲，父亲对于他的脚的看法也不同于母亲。不知为什么，一鸣始终觉得父亲不喜欢他的脚，甚至是厌恶，甚至是仇视。他的鞋子以及他的脚。【一鸣进行拎鞋动作】旁白： 他的脚后来需要穿四十三码的鞋子。第二幕旁白： 现在一鸣穿着四十三码的鞋子几乎走遍了中国。他的青春时光就像无数箭头标向这里、那里，他要到这里去，他又要到那里去了。地图上的那只公鸡看上去精巧，其实是幅员辽阔的，很明显一鸣的脚印虽然有四十三码，但靠它们去填满真实的公鸡却难于上青天，一鸣的父亲就是这么批评儿子的。 父亲： 中国那么大，你每个地方都要去吗？ 一鸣： 我没说每个地方都要去。 父亲： 你就是把两条腿走断了，你也走不完中国的一条线。去这里，去那里，你想把中国走遍吗？你想让报纸电台都来采访你？ 一鸣：我没说我想要什么采访。 父亲： 那就别走了，别白费工夫了，给我好好地呆在家里。你在家里好好地呆上几天，在家里呆着你就会死吗？就会死吗？ 一鸣：我没说呆在家里就会死，我不过是想去看看洞庭湖。【往他的旅行包里塞着照相机、袜子、电池和毛巾一类的东西】一鸣：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我已经在家呆了二十多天了，我没去过洞庭湖，我一定要去一次洞庭湖旁白：一鸣很少去正视父亲的脸和眼睛，他认为这是一种减少冲突和口角的好办法。【一鸣进行动作】第三幕旁白：有时候在旅途上他突然想起父亲，浮现在眼前的竟然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父亲把他从自行车后座上抱下来，父亲把他往小学校的大门那里轻轻一推，去吧，慢点走，别跑，别跑呀！那个声音严厉而机械。【一鸣做思念动作】旁白：一鸣现在其实很少想起父亲，但是在开往邵阳的火车上，车窗外猛地掠过一个老人佝偻的背影。一鸣：【转头看向老人】老人：打着一柄黑雨伞站在细雨中等候火车从道口通过旁白：一鸣突然发现了父亲真实的苍老的脸，花白如霜的头发，纵横交错的皱纹，还有像别人嘴里的苹果那样渐渐收缩的腮颊，像苹果核一样的父亲，遥远的独坐家中的父亲，父亲的形象第一次使一鸣感到某种不安。【父亲出场进行动作】第四幕 旁白： 也是在开往邵阳的火车上，一鸣做了一个梦一鸣：【睡在家里的老式铁床上，父亲坐在他身边，】父亲：【久久凝视着一鸣的双脚，那么悲哀，那么愤怒，】旁白：一鸣在梦中感到了某种危险父亲：【在身后摸索着什么，摸出了一条绳子】父亲：我要把你的脚捆起来，把你的脚捆起来，捆起来。 在开往邵阳的火车上一鸣：【双脚乱踢乱蹬了一番，把邻座旅客的一蓝桔子踢翻了。醒来时看见那个农村妇女弯着腰到处抢桔子，怀着歉意帮着一起捡桔子。】旁白：那个农村妇女并不怪罪一鸣，农村妇女：你这是在长身体呢，我儿子也这样，睡着觉两只脚乱踢乱蹬的。一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带着一点惊惶之色不是长身体】一鸣：是我父亲，他要把我的脚捆起来。第五幕 旁白： 一鸣是在外地的一个业余摄影者*上认识修兰的。一鸣参加过许多类似的*，他从来不期望在这种萍水相逢的场合发现爱情，但当修兰出现在那间简陋的教室时，一鸣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他一下子就被女孩的长发和浑身迸发的青春活力打动了，就在辅导老师侃侃大谈人像造型时，一鸣当场试验，偷偷地举起相机为修兰拍下了好几张侧面像。【一鸣进行*动作】 旁白： 后来一鸣拿着冲洗好的照片去找修兰修兰：【只注意一鸣手里的照片，却不多看一鸣一眼，留下两张她认为照得美丽的，另外几张被毫不客气地扔进了废纸篓里。】 修兰： 你不会用自然光，【思考状】我又不认识你，你为什么偷偷地给我照像？ 一鸣： 因为你长得太美了。 修兰： 那我也要给你照几张。 一鸣：为什么要给我照？ 修兰：因为你长得太丑了。【抓起了照相机。】我最讨厌你这种摄影观念，你们都喜欢拍美的东西，我就偏偏喜欢拍丑的。 旁白：照相机快门被咯嗒咯嗒揿响的时候，一鸣预感到爱情即将来临，他朝修兰的镜头扮着鬼脸，但他的脸却被某种灼热的*烧红了。【一鸣修兰进行动作】第五幕 旁白：后来一鸣就开始和修兰恋爱了。 一鸣：【第一次向父亲出示修兰的照片】父亲：【眼光近乎审视一个危险的罪犯，把老花眼镜戴上，又摘下，嘴里发出一种含糊的不置可否的声音。】 一鸣：她长得很美。父亲： 美吗？她配你当然是绰绰有余了。父亲：不过，她的眼角上是不是有颗痣？是不是有颗泪痣？ 一鸣：什么叫泪痣？ 父亲： 这是你母亲以前告诉我的，她说长泪痣的女孩命苦，【说着观察着一鸣的反应】当然这是迷信的说法，当然你不必在乎。一鸣： 我当然不会在乎一颗痣，【嗤地笑了一声】泪痣？什么泪痣？我们就要结婚了。 父亲： 结婚？刚刚认识就要结婚？【怔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忸怩起来】结婚当然好，不过我还没有准备，什么准备都没有呢。 一鸣： 不用你准备，我们当然是旅行结婚。是我结婚，要你准备干什么？ 父亲： 我猜到你们会旅行结婚，【皱起了眉头，双手不安地揉着膝盖，目光也沉下去，凝视儿子的腿，儿子的脚，手轻轻拍着膝头】我是说你们旅行回来，结婚，总得办一办，总不能弄得偷偷摸摸的吧？ 一鸣： 那些事再说吧，我和修兰都不喜欢这一套。【挥了挥手】修兰家在厦门，就在海滨，我喜欢那地方，也许结了婚就住那儿了。 旁白： 一鸣记得父亲就是这时候开始沉默的父亲：【盯着他的脚】旁白：一鸣觉得他的双脚脚背似乎被乱针刺击着一鸣：【来回挪移着他的脚】父亲：【呼吸声很急促，手伸到桌上摸索着什么】一鸣：冲过【去抓过小药瓶，从瓶里取出了一颗药片】是不是血压又高了？我在跟你说我和修兰的事，我没想惹你生气，你现在怎么这样爱生气呢？ 一鸣：【把药片塞进父亲的嘴里】父亲：【把药片又吐出来了，与此同时他的手继续在桌上摸索着】父亲：【嘟囔着】绳子，绳子，绳子呢？旁白： 绳子？一鸣突然想起了他在去洞庭湖的旅途上做的那个梦一鸣：你真的想找绳子？你真的想把我的脚捆起来？ 父亲：【神情恍然若梦,他慢慢地开始安静下来】不，谁说我要绳子？【摇了摇头】我的血压太高了，我老了，谁捆谁还不知道呢。 旁白： 窗外夕阳西斜，夕阳摸到了父亲苍老的脸，一鸣第一次感受到时光机器对人的铣刨和漂染，他心中升起某种莫名的温情一鸣：【扶着父亲瘦削的双肩，在黄昏薄暮中，在他从小生长的家里站立了很久。】第六幕 旁白： 就像所有青年男子一样，一鸣的心紧跟着恋人的心，一鸣的脚步也紧跟着恋人远离家门。新婚旅行的目的地是一鸣以前想去而未去的西双版纳森林。一鸣和修兰从厦门出发前往云南，就在他们登上火车的时候一封加急电报送到了修兰的家中。电报是从一鸣家里打来的，电报内容恰恰是所有人最害怕的那种：父病危，速归。 修兰的母亲：【拿着电报冲进站台时火车已经远去，只好返身来到邮局给一鸣家里回了份电报】旁白：【修兰的母亲是个语文教师，因此她拟定的回电内容也显得言简意赅：一鸣已在途中。】 旁白： 一鸣和修兰在西双版纳度过了真正的蜜月，一切都浪漫而富有诗意，只是在夜晚修兰常常发现一鸣的脚乱踢乱蹬，修兰：我恨死你的脚了，夜里睡觉老是乱踢乱蹬的，下次再这样我就用绳子把你的脚捆起来。一鸣：【看着双脚出神】我不知道，大概是做梦，大概是梦见我父亲拿着绳子，他想把我的脚捆起来。 旁白 一鸣不知道父亲的事情，也不知道父亲在脑溢血的情况下又转危为安了。一个月后一鸣回到家中，场景：家里的每扇门窗都贴春双喜剪纸，所有的墙壁都粉刷过了，所有的旧家俱都油漆过了，而新家俱都在一鸡的房间里摆放得有条不紊。一鸣的两个妹妹都在家里忙碌着，但她们只是用谴责的眼神扫视着一鸣和他的行囊，一鸣觉得家里的气氛有点异样，他推开父亲的房门，看见父亲坐在床上，父亲枯瘦的脸上有一种灿烂的微笑一掠而过。【相关人物进行动作】父亲： 你还是回来了，你还知道有个家。 一鸣：回来啦。修兰明天就到，父亲： 随便她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都行一鸣： 你又病了吗？【一鸣走近父亲的床边。】 父亲： 什么叫又病了？好像我老在给你添麻烦？【表情归于漠然】天有不测风云，可我这里什么都安排好的，该病就病了，该死就死厂，我会挑时间挑地点，不会给你添麻烦 后来一鸣：【从妹妹手里接过了那封电报。】一鸣已在途中。旁白：一鸣念那封电报时觉得那六个字像六颗钉子打在心上，刹那间他对父亲乃至整个生活充满了负疚之情。 一鸣的妹妹：你把电报撕了吧，别让父亲看见它，他一看见它就伤心。一鸣： 我把它收起来。【小心地折叠好那份电报，把它塞进了衬衣口袋，然后他站在父亲的房门口沉默了很久。】最后一鸣严肃地对两个妹妹：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让父亲伤心了。第六幕 旁白： 我们知道一鸣信守了他的诺言。一鸣后来真的成了他父亲的好儿子。一鸣和修兰就在我们这里居住和工作，他们的家离一鸣的父亲只有三条街的距离，一鸣常常穿过这三条街到父亲那里去，有时去为他做饭，有时陪他下棋，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陪他在寂静的黄昏中坐着，只是坐着。 【相关人物进行动作】 有一天一鸣：【看见父亲的脚后跟在地上磨蹭着，他的整个仰坐在藤椅里的身体似乎也躁动起来，一鸣下意识地去抓桌上的药瓶。】但他【父亲进行相关动作】父亲：不，不是血压，是鞋底下沾着什么东西。 一鸣：【蹲下来看父亲的鞋底，果然沾着东西，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没什么，是一张纸，我来把它拿掉。 父亲： 不用你拿，我自己来。【把膝盖慢慢抬高，右手慢慢地伸向鞋底，抓住了那张纸】旁白：是什么纸？上面写着什么字？父亲：【戴上了老花眼镜凑近了那张纸，是份电报】我想起来了，是那份电报，说你已经走了，走了。 一鸣已在途中。 旁白： 一鸣也已经看清了那份电报，他觉得奇怪的是它早被藏起来了，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怎么又恰恰被父亲踩在了鞋底下。但一鸣来不及细想了，他看见父亲的手指突然松开了那份电报纸，父亲的身体突然歪倒在他的臂弯里。【相关动作】 一鸣的父亲最后死在一鸣的怀抱里。 第七幕 一鸣：【看见父亲的亡灵】旁白：父亲的亡灵年轻而健壮，他抓着一根绳子朝一鸣走过来【相关人物进行动作】父亲：别害伯，儿子，现在我要把你的脚捆起来把你的脚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