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摹:古龙小说——小李飞刀初见少年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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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3-03-22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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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05-18 15:00
万里雪飘，将天穹化作熔炉，万物熔为银白。
雪渐息，风不止，一辆马车自北方缓行而来，滚动着的车轮碾碎了寒冷的冰雪，却碾不碎刺骨的寂寞。
李寻欢微眯着眼，哈欠不止，在貂皮制作而成的柔软毛毯上用力地舒展着双腿。
马车里虽然很温暖，很舒适，可这场冰雪旅途实在太漫长，也太寂寞。他不光疲惫不堪，而且心生厌恶，他厌恶的不是寒冷，是寂寞。
寂寞是他一生最厌恶的东西，可偏偏寂寞伴随着他的一生。
这就是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没有任何人可以幸免。
李寻欢轻声叹了口气，从车厢的角落处拾起了一个即将见底的酒瓶，他大口地喝着酒，同时大声地咳嗽起来。
酒喝得越多，他咳得就越厉害，原本俊俏且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犹如来自地狱的火焰，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燃烧殆尽。
酒瓶见底，他便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开始在一块小木头上雕刻。那小刀锋利至极，在他修长有力的手指上飞舞。
雕刻的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轮廓，形态是那么的柔美典雅且栩栩如生，仿佛是有生命一般。
显然李寻欢已经无数次雕刻过这个女人的人像了，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倾泻对她的思念。
他将生命和灵魂都倾注在这雕像之中，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已在悄然逝去。
他，已不再年轻。
虽然他的眼睛还是年轻的，闪闪发亮的，但眼角周围已经爬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是他人生中的忧患和不幸的写照。
他的眼睛很奇特，细看有碧绿的光芒闪动，那抹碧绿是春风中摇摆的柳条，温柔且灵活，那光芒如阳光下海水泛起的浪花，让人愉悦且感受到强劲的活力。
他能在这凶险的江湖中活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这双奇特的双眼。
一盏茶的时间，那人像终于完成了，李寻欢痴痴地看着人像，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推开车门，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了下去。
赶车的马夫是一名大汉，他赶忙吆喝一声，勒住马车。
这名大汉满面虬髯，身材魁梧，目光如鸷鹰般凶猛锐利，可一旦他的目光落在李寻欢身上时，便瞬间变得柔和起来，其中还夹杂着忠诚与同情，就像是一条恶犬在望着他的主人。
李寻欢径直踏上路边厚厚的积雪上，徒手在雪地上挖了一个深坑，将那雕刻好的人像深深的埋入雪地之中，随后就呆呆地伫立在冰天雪地里。
寒风吹过，他的手指被冻僵，原本苍白的脸被冻的紫红，身上也被雪花盖满。而他却一点也不在乎，这雪地里埋着的人像，似乎是他最亲近的人，当他将“她”埋下去时，他的生命便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他完全感受不到寒冷。
若是被他人看见李寻欢的这种举动，必定会觉得莫名其妙，但那赶车的大汉似乎早已习惯了一般，他只是柔声道：”少爷，天已经快黑了，前面长路漫漫，还是赶快上车吧“
闻声，李寻欢缓缓转过身，正想上车，却被被马车旁的一行足印所吸引，这行足印从遥远的北方孤独而来，又朝前方孤独而去。
足印很深，间隙很短，显然这足印的主人早已走得精疲力尽，但这望不到尽头的足印又证明，它的主人没有半点停下歇息的意思。
李寻欢摇了摇头，叹气道：”没想到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竟有人在奔波受苦，我想他一定是一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吧！“
满面虬髯的大汉摇头不语，在心中暗暗叹息：”少爷你难道不是一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吗？为什么你总是对别人无比同情，却忘记了心疼一下自己？“
.......
马车里还有很多坚实的松木快，上了马车的李寻欢又开始雕刻起来，他的手法精炼纯熟，因为他所雕刻的永远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不但占据了他的心，也占据了他的肉身躯壳。
雪，终于渐渐停息，可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寂寞也更浓，凌冽的寒风吹来了一阵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快要被马蹄声完全掩盖，可因为这脚步声是李寻欢一直期待的声音，所以无论这声音有多么轻微，他也绝对能听见。
于是他赶忙掀起那貂皮做的帘子，推开马车的窗户。
透过窗户，他看见了马车前方不远处的雪地上，孤独行走的人影。
那人走得很慢，但没有一点停顿，他肯定听见了车铃马嘶声，但却没有回头！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戴帽子，就那么孤零零地走着，任由白雪铺满他的头顶和肩膀。
雪融化成水后沿着他的脸庞流到脖子上，再一直从领口流进衣服里。他穿的衣服很单薄，早已被雪水全部浸湿。
但他的身体没有一点颤抖，脊背没有一点弯曲，他仿佛就是一块行走的钢铁，冰雪，严寒，饥饿，劳累，都不能让他屈服。
仿佛这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屈服！
马车很快便超过了他，李寻欢才得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他浓眉如剑，眼睛很大，似有星辰，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坚挺的鼻梁使他整张脸看起来异常消瘦。
第一眼看见这张脸，李寻欢就联想到钢铁和岩石，脸上还透漏出倔强，坚定，冷漠的气息，那是一种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气息，甚至是对这张脸的主人也一样。
可李寻欢却万分肯定，这是他一生中所见过的最英俊的脸，即使这张脸还太过年轻了些，还略显稚嫩，但已有种特有的魅力，足以使无数女人迷恋。
李寻欢目光中闪烁着笑意，他推开马车的车门，道：”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程。“
这句话很简单，但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却很有力，因为在这种地方，这样的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曾想这少年连看都没看李寻欢一眼，他目不斜视地继续走着，脚步没有一点停顿，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一般。
李寻欢继续道：”难道你是聋子？“
这句话少年听见了，他的右手迅速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虽然他的手早已冻得比鱼肉还苍白，但他的动作却无比迅速灵活。
李寻欢见状，还是淡淡的笑着，道：”既然你不是聋子，就上车喝杯酒吧，一杯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坏处的。“
少年忽然开口道：”我喝不起。“
他的语气短暂且迅速，声音淡淡的，和他的神情同样冷漠。
李寻欢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少年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这使他眼角的皱纹都泛起了笑意，但他没有笑出声，而是柔声道：”这酒我请你喝，不会让你花一分钱。“
少年坚定道：”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我绝不要，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我也绝不会喝，我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
说完，少年转头盯着李寻欢，眼中的星辰瞬间变作了虎狼。
李寻欢道：”够清楚了。“
少年道：”很好，那你快走吧。“
李寻欢哑口无言，沉默了很久，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若是有一天你能买得起酒的时候，我希望你能请我喝一杯。“
少年又等着他，道：”好，我请你喝。“
李寻欢大笑一声，关上了马车的车门，随着一声马嘶声，马车快速地朝前奔去，只留下那少年继续在雪地中孤独地走着，他的脊背还是那么笔直。
......
直到马车走了很远，少年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李寻欢才又笑着道：”你可曾见过如此奇特的少年么？我本以为他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谁曾想他说出来的话竟是那么天真，那么老实。“
虬髯大汉一边赶车，一边淡淡道：”他只不过是一个倔强的孩子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寻欢笑道：”那你可曾仔细看过他腰间的那柄剑吗？“
虬髯大汉目中浮现轻蔑的笑容，道：”那也能算是一柄剑吗？“
少年腰间是有一柄剑，不过严格来说那算不上是一柄真正的剑，那只不过是一块三尺多长的铁片而已，既没有剑锋，也没有剑鄂，甚至连剑柄也只是两块软木片，简易的钉在那铁皮上。
虬髯大汉继续道：”依我看来，那东西不过是小孩子手中的玩具罢了。“
李寻欢收敛笑意，叹着气严肃道：”可依我看来，那玩具可危险得很，是万万碰不得的。“
雪花随着夜色又渐渐飘落下来，李寻欢和虬髯大汉都没在说话，天地间只剩下车马声，和那早已听不见的孤独的脚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