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星点
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3-03-03 00:00
我来回答
共1个回答
热心网友
时间:2024-11-24 04:51
剥开几粒干炒花生,忽然敲醒尘封的记忆,入口的味道像极了多年前,让我久久怀念至今的,一位买花生的老人,那种刻骨的香脆始终伴随我不断地追寻。
贫瘠腹中缺食的六十年代,就像干净的天空,不见银翼划破青云的远航万里,除却常见的飞鸟,燕子、喜鹊、啄木鸟,麻雀和真正的老鹰。就只有浮游的云朵了。能够在一片纯素的心笺上刻印与描画的,可谓都是永生难忘的事情。
老人的售卖方式有些不合乎情理,他并不当街呼喊:卖花生,只是逢人才问“吃花生吗?刚出锅,还热着”,而且声音低到只有被问询的人能听见,相反,还挺害怕被太多人知道,这种卖法,确实匪夷所思让人心生疑惑,按常规,得大肆宣扬和极力炒作才对,有个大喇叭不是更好助力吗,事实,那个集* 社会 正赶上刮*运动黑风,割资本主义尾巴,禁止投机倒把跑买卖做生意,更不用说民兵来回到村田看青和延街巡逻了。
对一切事物尚在认知和充满好奇时,恰逢住在外婆家的几年里。离开那会不满周岁,理由,早来的妹妹和我争宠,我只好忍痛让给她,因母亲瘦弱的身子已无力承受。就此,便与父亲母亲和刚出生的妹妹,分开了,那会,外婆家算比较殷实。
外婆家和我家相距不远,记事的年纪。外公终日靠在西炕头的粗布被子上,咳得头窝进深深的胸前,直到瘦骨的背佝偻成弯弓。没见他吃过药,只是不分昼夜的喘。无光皱折的黑脸只剩半截尖瓜籽。大舅便接替了外公村支书的头衔。而我却成了家里最小的孩子。
小姨小舅比我大不了几岁。每天他们都争抢爬到大炕上,端过一只算得上细瓷的碗,白底蓝边,外面好像有几条草叶子图案。外公用来装痰。也是外婆家唯一釉亮瓷光最精致的碗,之所以选用它,只为痰液好清理。每次吐到大半碗要倒掉。那时候没痰盂,没卫生纸,更没碧浪洗衣粉和立白洗洁精。外公痰粘稠,难洗,外婆就想办法,用玉米茬根当刷子,向碗里仍两把土,顺时针擦转几下就基本干净了,若直接使清水,更不好洗。
外公长得相似买花生老人,同样头上戴一条羊肚毛巾。即使整天不下炕不出屋,他的病怕风寒。那时期的人们,不管男女,大都包头巾,男者基本纯白,女人边缘彩出蓝色横条。
印象里,听母亲说,外公是退役军人,至于曾经服役哪个部队,后文再续。外公是被一口痰带走的。母亲也是带着哭声进院的。邻里姥姥陪外婆坐在长条板凳上,她的神情我说不上来,有泪,但没有声音。我哭,跟在大哭的小舅小姨身后,东碰西撞被一群忙忙活活的大人们推出外公已经平平躺在炕上的那间屋子。
出殡那日,天空飘落鹅毛大雪。走之前,母亲扑在外公的棂被上不放手,嗓子嚎啕成嘶哑。外公像一片干薄的枯叶,安放在一架摇摇晃晃的条木床上,再也没听见他咳嗽。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叫永别,因为不懂什么叫死。他身上盖一张闪光的藏蓝缎单,上面有花朵、图腾和圆圈寿字,生前从没见过他蒙上那么漂亮的被子,也就因为这最后的体面,算是终结了一生。
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决然,错不及防,像外公突然的去逝。当雪花铺满小路,外公被麻绳吊起的红棺让大堆的人前呼后拥,送走了。我也想去,尽管凌乱的刘海挂满雪白,又被流着的眼泪融化。我想去追外公,随一地杂乱、冰凉的脚印。
外婆,立在外公的背影之处,牵着我冻僵的手,在外公最后一次出去的家门前。
这样的记忆,几十年,心头无数次浮现,翻滚,绞痛,直到今天…
卖花生的老人和外公同村,各是村子东西。记得他长像,年轻时肯定英俊,因花甲的他依然受看。小时候不懂,现在回想,确实是。他眉毛粗浓,眼睛炯炯发亮。面色比外公白净,唇薄齿皓,留三寸胡须,卷旱烟。他个子高瘦,肩阔背直,腿长脚大。每次见,扛个榆条编的框子,手持一把四指叉,那只叉,比正常的小一号,轻便好带,精致好看,似乎他随身携带从不少于这两样,又好像仙风道骨的道长不离手的拂尘。
外婆家门口是街,街边深陷一个大坑,坑左临路,右边连起斜坡,另一面是人家,剩的那堤全开放。水坑,是附近住户的风水宝地。闲暇时人们会聚那里唠嗑聊天搓烟叶,女人们则纳鞋底拐线子。
秋天还在,日间的阳光温度尚够。地里庄稼基本收割了大半。到夜晚。凉爽些。晚饭后,大舅去村部商量事。小姨小舅帮外婆捡选生产队分的红薯。最大块切片、晒干、留到冬天煮粥;中块存入地窖做为春天储备;小的清蒸当干粮吃;而几乎细到成根状的,除了少量薯肉就只剩大束纤维的,则熬烂拌草沫喂猪。作为最小的家庭成员,和大家一起做着力所能及的活。我们映着初上的夜色在摘去果实的笨枣树下忙。而现出微亮的窗纸,独自缱绻在煤油灯下的外公,又传出他不停歇的长咳。似乎这种声音已是熟悉的,时刻的,亲切的。是全家人耳边或缺不能少的,就算病着,一家人仍然可以天天在一起。
劳动半天,外婆优待我,但小姨小舅却不能休息。从外婆养育我那天起,好像我成了她亲生,而真正的骨肉却还不如我。这一点,当年,小姨小舅还真没嫉妒。怀揣独享的权利,迈过脚边红薯,连蹦带跳跑出门。那时刻,院外已经热闹,有老人、孩子、和高声大嗓孩子的娘。也有青壮男子,蹲在坑道旁,讨论田间农活和计算近期工分。我怯生生站在墙根下。手指划挠掺进泥围墙里的麦秸。毕竟外婆没在身边,何况我是外村人。也有稍微熟点的,认识我的长辈和年轻被称作舅和姨的,招手唤我过去玩,小声应着,脚没动。这样的旧农村景象,真实,纯朴,暖心。
月儿慢慢升起来,星星开始闪亮。活跃的孩子们,在柔软的辉照中,兴奋打逗。我且原地,看夜月下的欢笑,交谈,和人们劳作一天后的轻松。“你们看,月亮掉下来了。”一个叫二娃的男孩光脚站在坑沿,惊奇高叫。我认识他,是外婆家西边巷子里的。比我高,他还有个姐姐。这次,我终于挪动脚步,去看他见到的月亮。
此时回想,天真、幼稚又童心的我们,的确开心于坑底积存一夏的雨水间,飘着一盘晃晃悠悠的月亮,那只月亮微微颤颤,边缘一会清晰一会模糊,没有天上的宁静,似乎怕风怕被扰乱。小心翼翼浮游在浑浊的黄水中,当跑过来的几个孩子和我,还没来得及看够,二娃就地捡起一枚土坷垃掷过去,于是,离我们最近的月亮随一声水响,遗憾无奈的碎裂了,碎成一大片乱光,慢慢扩散,直到展露一圈一圈的光环。这时,大人们开始训斥淘气的二娃和喊叫我们,离坑远点。
当我们转身一哄即散的当口,卖花生的老人从堆满月光的短坡上慢慢走来。框子挎肩头,叉子握手中,向人群中心。二娃他们第二次兴奋爆发,首先冲过去,扒看老人框子,其他人也连撞带挤。我一个女孩子,自觉而无力地躲开。二娃已经把手伸进里面,老人开始说话,被孩子们簇拥得紧紧“别着急孩子们,今天做的少,下工晚了,只炒一锅,别抢,谁先要。”说着同时他已经坐在墙脚下的砖垛上。
掀开表面覆盖的一层秋草“我先,我先”,二娃用有力的胳膊挡开一并围上来的小伙伴们“你先什么?娘今儿没带钱,就你嘴馋,不给买。”靠在国槐上和邻居聊天的二娃娘责怪地说。听娘这样嚷叫,二娃的兴致与热情呼啦荡然无存,他居然垂下头手没精打采用脚尖踢烂砖头。“不打紧,二娃娘。”说着他抓把花生拉过掉下开心的二娃,塞进他的小汗褂。“哎呀叔,别惯他,我今天真没带钱。”“没事,先让孩子欢喜。”“多少钱的,明天给你送去。”“没多少,5分的,没带就算了。”二娃终于破涕为笑。其他几个,大人们有给买5分的,1毛的,功夫不大,见框底。
我,不远不近地看着。忙一阵,老人卷一筒旱烟,随着烟嘴明明暗暗烟丝的燃烧,老人竟然发现了胆弱的我。“诶,二娃娘,那闺女面生,想不起来谁家的。”“不认识她?这是周家的外甥女,喏。”二娃娘的头向外婆家偏过一下,表示详细介绍。老人猛吸几口,继而在鞋底上磕打完烟锅,将烟囊一并收进衣兜。他弯腰在框里捡拾,起身走来,我想躲开,转身,“别走闺女,还有点,给你吃。”说着,已经递过来,温暖的大手。我傻了,傻到不知所措,尽管口水在喉咙里咽响声音,还是不敢接,因为没钱。外婆不在,压根也不敢让外婆买。这时,二娃他们跑过来“要了啊,给你还不吃,傻不傻。”“拿着闺女,不要钱,就剩这些,都给你。”几乎同时大人们也在说“拿着拿着,姥爷白送,吃了吧。”看看所有人,我慢慢抬起垂了很久早想伸过去的手。接过那把让我再也不能忘记的味道。
当我沉浸在万般惊喜和感动中,坑道边上一个年轻人说“大伯,快走吧,一会民兵又转悠过来,还是别招惹他们。”“行,三黑,我忙走,今儿完的快,你们接着白活。”望着老人矫健的背影。我看见洁净的月色洒满老人身后的路。
揣着意外收获心怀忐忑,回家去。
站在外婆面前,不敢抬头,更不敢说。看到比出去前不开心的我。她奇怪问“怎么不高兴回来了?谁家孩子欺负你,姥姥替你说理去。”外婆仍下扫把来拉我准备去兴师问罪。小姨小舅不明所以凑近。“姥姥不是,你说错了,不是。”我急也怕,一时语痴起来。“不是什么?什么不是?说明白点,到底怎么了?你想急死姥姥啊。”“是不是二娃打你?小舅帮你揍他,就他不老实,整天使坏捣乱。”“哎呀,都不是,你们别瞎说,没人打我。”我被大家围问的慌乱。“那为什么玩去笑着出门,回来蔫了?”小姨满脸疑惑猜测。看他们心急,迫不得已我慢慢从花布口袋里抽出渗细汗的手,郑重摊开掌心,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花生,哪来的?姥姥不是嘱咐不许随便要人家东西吗?你不是馋嘴丫头,今天怎么了,姥姥不领你时,更不能这样。”外婆脸色阴沉地说。我委屈,眼里含满泪花。“姥姥我没要,是那个和姥爷长得模样差不多的人,非要给我,他说不要钱。”这样解释,我的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头更低,眼泪顺势流落。“行了娘,别再怨妞子,下回碰到大伯,问问多少钱,给人家就行了呗。”小姨毕竟大小舅两岁,劝说着外婆。
心良人善的外婆,勤劳耐苦,带一群孩子,伺候生病的外公,队里出工,回家忙活,终年不得轻闲。但对我们的教育和叮咛从不会因其它为理由,除热心帮助乡亲,决不允许自己孩子和家事给别人添麻烦。对我的厚待与呵护,是个例。她怕我离开母亲,受伤害,因为我是个没娘陪的孩子。
“要就要了吧,以后还人家钱。”外婆的口气缓和下来,我的紧张也逐渐放松。而爬到中天的润月似乎照亮外婆细纹的脸。
那个暖夜,在外公的绵咳中,外婆扫完院子,开始洗衣。小姨小舅去写作业。大舅未回。没我的活干。进屋上炕爬到外公身边“困了吗妞妞,去睡觉吧。”外公从狭窄喉隙里挤出对我的关爱,但声音,急促,颤抖。语落,把头压低,埋在塌扁胸前,巨咳。我从炕间跳到脚地,端过一碗水,是外婆不久前准备的,给外公。歪歪扭扭托送过去,手小碗大,上炕时晃荡,泼湿外婆自织自染的粗布炕单。咽下几口白开水,外公咳嗽暂停,他终于抬起蜡黄的脸,将头倦倦交给身后的墙面,腰部加一滚圆枕,我依然不困,倒是外公,眯起疲惫的细眼,睡着了。这间屋子,突然没有了声音,静得冷清,我应该更习惯有声音的时候。
窗外,传来外婆擦擦擦搓衣的脆响。手却不经意间触到口袋里的花生,小心掏出,放在炕头迎门厨上,一个一个摆列,大的,小的。拿一颗送到鼻下嗅嗅,翻来覆去。似乎闻到淡淡泥土的芬芳,再闻,掺杂花生秧子的味儿。无论哪种,我肯定,麻坑外壳包裹着的,该是多香的果仁。于是,像小舅小姨写作业一样认真,把大大小小的一把花生闻遍,看清,再数他们身上的小眼睛。花生皮被我玩热的手汗潮湿了。
这时,读高小的小姨悄悄进来,看到熟睡的外公小声问“怎么还没吃,再玩它不好吃了,不是挺喜欢吗?别舍不得,吃完给你买。”小姨心疼而把握的承诺。但她真能做得了外婆的主吗,我茫然。但心底埋下个疑问,为什么老人送的花生,壳白素净,拿在手上,指头不黑,颜色如此干洁漂亮,不像外婆第一次让我吃过的那种呢?
大概半个多月前,外婆出工回家,我从外公房间跑出去迎外婆,她淌着尘汗“妞子,你看这是什么?外婆神秘带笑地拍拍大襟青布衫的口袋。”“什么?我看看。”“好吃的东西,一会就知道了。”放下农具,摘掉羊肚毛巾抽打几下衣上浮土。我十分好奇地跟在外婆身后。
黄昏,小姨小舅还没放学,我帮外婆筛媒渣,捡媒礁里没燃透的,二次使用。很快,她将一把陈年谷草点着,放几根玉米核,再搁一铲新煤,灶火就慢慢旺上来。镶上一口大锅,添半锅井水煮饭。我不离左右,眼巴巴盯在炉前,全心盼望奇迹出现。只见外婆从鼓鼓囔囔的布衣袋中掏出几把粘湿土的花生,趁我没细看,就投进灶条缝里落下的灰红里,这下,终于明白,不久,将尝到新鲜且别有一番风味的花生,抬起笑脸,对着慈祥的外婆。水分尚足的鲜果,通过滚烫的煤灰,嗤嗤作响,外婆拿火条挑拨它们,防糊。我看到它们身上居然冒出白气,有湿香的泥土味弥漫,也有煤碳和柴枝的味融合一起。我等待,耐心而焦急。这是外婆爱我最生动的诠释。大约十几分钟,外婆将黑乎乎的果子,树枝当筷,把它们一个个夹进小瓢里“去晾晾在吃,里面有气,小心烫着嘴巴。”外婆如给我宝贝,我更待见,于是,捧着它们坐门阶上降温,还不是*一下,凉得快。
后来,小姨小舅放学,外婆怕他们抢吃,就给我们分份,肯定是我多。鲜湿花生烧吃,和晒干的花生炒食,味道完全不同。只记得那种感觉,甜,软,面像今天糖炒板栗。捏开,里面的果仁皮皱皱的,淡紫。咀嚼起来停不下,上瘾。之后,才知道,是生产队牛车运花生秧途中掉落路上几棵,碰巧被外婆捡到。
大锅饭年代,秋收,满地花生通过牲口拉犁,挖刨,由人积堆,车马拉送打麦场上,社员摘落,风干,部分上交国家公粮,部分轧油,过年分给户里。所以那个时候,人们家里没有仓存花生。除非,田地收获完结,村民趁大早,看青民兵还没出巡,去偷偷拾点。所以,买花生的老人,他花生坯的来源尚是疑问。
秋天时光很短。母亲没有接走我的意思,她说奶奶病了,比外公轻点,她带妹妹上工,回来还要伺候奶奶。父亲被村里抽调山东挖蛟河,我若回去,应付不过来。外婆心疼母亲,更舍不得我走,干脆,继续留下。
冬天眨眼到来,大地冰封,农活入蛰。外婆只能在家里缝缝补补做鞋针衣。辍学的小姨去生产队副业组学起了柳编手艺。早年农村,人们缺乏文化理念,更不注重学习,因贫穷导致,并不完全和观念联系,解决温饱都是问题。外公虽然有一点退役浸贴,但过日子谈不上有余。
一天,风雪夜,我嗓子疼,发起烧,第二天先生说扁桃体发炎。看完病回去,外婆背我,路滑,她宁愿自己负重。下坡快到家门口时,遇见买花生的老人“弟妹,道难走这带孩子干什么去了?”“哎呀,大哥,外甥女病了,去看看,这天你还出来?注意脚下。”“不要紧,这个天民兵不出来溜达,能卖多少算多少,当街人稀,也没敢多炒,孩子咋样?不耐事吧?”爬在外婆温软的背后,我把烧着的头严严缩进红色青纶线的帽子里。“来。弟妹,给孩子点,反正也卖不完。”老人家再次慷慨,对我这个外村人。“不不,大哥,可不能总这样,上次白吃就没给钱。”“给什么钱,这还病了,就当哄孩子,接了接了。”老人家的诚挚,他的热心与善良在这冬天的寒途,送来无限的温暖与感动。我感激地看向老人,他的胡须上吊垂了银霜,这不是冷的,分明是老人家心地的闪光。
到家上炕盖好被,第一颗果仁外婆塞进我的小嘴巴。那种脆美,酥香,永生牢记。它比腰果、罗汉果、开心果,甚至整座小城的多家炒房干果店所有,都好吃。时隔多年,曾试图在春节间,干坚果品坊寻找儿时的口味,最终无论老板怎样极力宣讲他们的制作流程,所谓的,鸡汁味、五香味、烤肉味、蒜蓉味、咸盐味,等等,都逊色多倍。
夜深,雪停。窗纸透出光明的银白,是窗台上积雪映的。我问外婆,这次没看见老人手上叉子。外婆说,厚雪覆盖住牛马撒在路上的粪便,他就不必拿了啊。
这下方懂,老人背框沿街寻卖,花生装进小麻袋,框里窝张大牛皮纸,花生售空,麻袋和牛皮纸折叠后塞进裤兜,归途一路拾粪回家。也为麻痹民兵。至于花生来源,一次外婆和小姨闲谈中听到,老人后院,原居九十岁老母,去年高堂仙逝,旧屋空下,而宽大的院子,动用心思,与老伴利用几个春夜翻松瘦土,施过肥料,镇供销社选种子,就有了眼前收获。村人其实有人知道老人家里偷播花生,但没人检举和揭发,就因他平日随和,多给少收钱,所以,大舅也知道,但仅仅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婆嘱咐大舅,其他干部不管,不让大舅傻到他去得罪人。久而久之,明来暗走,老人自己也谨小慎微。他的独门秘方干炒花生,反倒成为那种时下人们所需的小吃,更不仅限于孩子群体了,连大人们也会来上一捧下杯老酒。
病好了,晚饭后。省下没吃完的花生,像珍宝从外婆家躺柜一张皱皱巴巴的旧报纸中取出来,这是最后的收藏,吃前如往,先闻,闻壳间深浸的所有凡朴,然后剥开,碾皮,一粒象牙白的豆仁呈现,从胚芽处劈指划分成两瓣,一片入口,含裹,用味蕾尝尽果实中阳光普照,历经风雨的质纯,咀嚼果肉天然清香,一丝一丝,穿越它绵润的碎米,就将艰苦的岁月,美好的时光,一并合成金色的童年。在快乐而新奇的成长中,难忘的儿时和殷实的记忆,给生命的长卷,写下历久弥香的篇章。
今年春节回家,对母亲提起那些遥远的记忆,并憧憬和渴望拥有多年不见的味道。于是,院里大树下,那座能揣下大锅的灶糖前,母亲与我分别套上及膝的长袖围裙,亦如旧时代的农人们,包上头巾,只不过不是当年羊肚的。母亲让我去南房储物间拖出一条沉重的编织袋,把口解开,原来是白沙。顿时恍然大悟。母亲也提个袋子,是花生。
改革开放的今天,经过 历史 时代的变更与奋进,从集*到私有制;从大锅饭到责任田,历经漫长的*、*的良好推动发展,乡村人田地自由,农作物应季丰收。再不重回衣缺食不足的远古。
自父母回到老家后,勤劳成习惯,闲不住的二老把屋后几棵榆槐让人收购走,便腾出一大片好土的荒地。一家人曾谈论种什么,我建议,播花生,好久没亲自收种了。久居小城,却总怀念童年的田地。于是,想法通过,一季艳阳风雨后,便是如愿的时刻到来。
母亲和我同围灶周,她点柴烧锅,还时不时把手伸近锅里试温度,等冷沙冲进高热的锅腹,我开始用铲翻搅,左右上下的重复,待细沙动感接近水流状态,花生扑入,就要全力折炒,由慢变快,但底火要柔,不易大烧。手不能停,一直搅,否则动作慢了花生会被热沙烫糊。大约十分钟,母亲捡一颗尝尝,欠点火候,再继续一分钟,即成。出锅时动作要快,一铲一铲锄进早备好的筛子中,边铲边筛,最后,沙的颜色跟进锅前几乎没什么区别。我诧异,母亲说了,沙她还要好好保存,那是父亲从灌溉的机井水中淘洗来的,洁白,干净。特别适合炒制干果。尤其这种深井沙,富含多种天然矿物质,所以用它制作的果子增香添味,起着重要作用。这让我更明白,城里超市和果品专柜的干炒花生,是不会有这种独特味道的,毕竟炒制原料大有不同。
这次,终圆几十年的梦,家乡自播自制的干鲜美味,与儿时记忆中的味道在横亘的漫长岁月里,传统制作流程再架时代桥梁,让古朴、纯粹的农家土产重生浓香。
母亲说,眼下又是植播季节了,她与父亲商量,把邻居叔家土院耕新旧土(叔婶长年居京,故托付父母照看屋宅),多种花生,待秋后收获,过年团聚,再炒鲜果,送亲友、同事、同学、乡邻,让纯正的家传工艺,遍及千家万户的舌尖。
很庆幸,关于这种怀念和重温儿时的滋味,让简单,天然,古朴的香味,继续流传放香。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记忆深处,和外公长得相像的买花生的老人,早已归于天堂,和我的外公外婆,又成为了邻居,非常想念他们,给予了我难忘的童年,美好的回忆。
谨以此文,追思生命中给我深刻印象,留下永生怀念的人…
外婆、外公、花生老人,盛春四月,相信你们那里也一定,花芳叶翠,阳明风丽。妞子非常想念你们……
作者
河北衡水安平人
兰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