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4-27 0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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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 时间:2023-09-22 03:15
自由了。把泰山一样沉重的朝服放在一边,徐溥一定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用我们今天的话说,他终于平安地降落;画这个圈,用了毕生的精力,画得好累啊。 总是在断断续续的残梦里隐现的故园江南,就在眼前了;古城宜兴郊外的溪隐村,那陌上青青的老家,一直在他灵魂的深处招摇着还乡的旗幡。从此可以悠游于竹篱茅舍,有泉石天籁伴随着桑榆晚景,那才是皇帝也过不上的神仙日子呢。 这一天黄昏降临的时候,被别人尊为“阁老”的徐溥,以他颤巍巍的老迈之身,终于扑进了故乡的怀抱。 在朝为官多年,徐溥没有在京城建造府第;回家了,该有个安身之所吧。平生积蓄的银子不多,阁老大人只在县城东南的溪河畔建造了一座住宅。里人以他祖辈累世积德,将此宅定名为“世德堂”。他跨进门去的时候没有喧闹的乐队和震天的鞭炮。当地迎候的*也被劝回去了,接风洗尘的宴席也被取消。天色微暗,阁老目力不济,基本上看不清什么东西。只觉得宅院深深,好像过于奢华了些。老人家在两个小童的搀扶下,沿着宅第转了一圈,并用双手*着每一堵墙壁和每一根楹柱。他向着北方喃喃自语:“皇上,臣罪该万死,栖身之所茅庐即可,如此奢华则寝食不安矣!” 家人说,“好歹也是个四朝的宰相,人家当个三年穷知府,还十万雪花银呢!” “不可妄言!”阁老把一张饱经风霜的老脸绷得紧紧的。“从今日起,老夫就是一个普通百姓。”还说了一些司马温的家训之类,下人听得半懂不懂。第二天清晨他起得很早。江南的秋天没有北方寒冷,湿润的空气里还带一点清香;缓缓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比走在宫殿里的青砖地上要舒坦得多。虽然视力模糊,他依稀能感受到秋天丰富的原色与万物生命的蓬勃。脚下那无拘欢快的溪流消解了太多的清规戒律;林丛中那些晃动跳跃的树叶述说着生命的欢愉;绸缎般的阳光平均地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尘世间的富贵在这里变得脆薄。一路走去,在田塍上劳作的农人们看见他纷纷一头跪下了,原来这里是他的“义田”,早在弘治二年,他的二弟复斋先生就进京和他商量置办义田,以赡宗族之事。他把自己名下的800亩良田作为“义田”,分与族里村人耕种。如遇饥荒,则开义仓赈济,凡乡里族人,遇有婚丧大事或遭受意外灾难,均有补急救济。 庄稼成熟的香气扑面而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阁老在这里有些陶醉了。 一日,徐阁老在家门外散步,四野悄然,不似往常,这里原是蜀山、大浦等地乡民上城必经之路,今日为何这般静寂?家人答曰:为了能够让相爷安静休息,所以把大路改道到河对面去了。阁老闻之大怒,既令恢复原路。乡民们无不为之赞叹。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早年京城的一位同僚曾经送他一幅画,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那可是国宝级的极品。他多次戴上老花镜,细细端详这幅画,每次都会一阵阵地激动而沉浸在画的氛围之中。但今天他想到的是,应该把它送回京城,物归原主了。所谓“原主”,是他原来的同僚李东阳,画上有李东阳的叔祖李祁的题跋。阁老命他的孙子专程携画赴京,此后一个多月,他一直耿耿于心。有一天傍晚,孙子终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看了李东阳充满感激和挂念的亲笔信,他才放下一颗心。今*约不会知道,《清明上河图》原来一直在这位退休的宜兴籍宰相手里藏着。在徐阁老博大的胸怀里,不属于他的东西,哪怕金山银山,他也不会染指。 接下来的日子,他去了古城东门外的溪河口,这里河水汹涌,河面宽阔,过往行人殊多不便,他出银子设置了一条能坐8人的摆渡船,这里便有了“徐氏义渡”的美称。 义田,义渡,义学,义仓,义庄……一个帝国*外的温情的阁老,在他生命最后的岁月里,尽情释放着他的人格魅力。他一生不喜欢钱,每日吃素,穿布衣,最后的银子都用在他的诸多义举上了。洗尽铅华的人生,生命将尽的人生,就是每天做一件好事。原来,一个读书入仕的书生,他的一生就是在自己的道德碑上添砖,一支精神的蜡烛于风雨飘摇中燃到尽头,何其不易啊。江河浩荡,谁解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