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网友 发布时间:2022-05-16 18:48
共1个回答
热心网友 时间:2023-11-22 23:39
爱在原点,你在天涯 梅吉 一 苏小兵一家搬离铁路局宿舍的时候,院子里的凌霄花开得正浓。 很长一段时间,艾绿站在巷口,眼睛都会被风吹得发疼。彼时还是青涩的年纪,心事是被圈起来的,只是在夜里醒来,像自动打开的电视,满屏都是苏小兵的样子:他的白衬衣,荡在身后的大书包,清爽的平头,还有很明快的口哨声…… 那时候他们在一个铁路局子弟学校,踩着点似地一起上学、放学,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带着些默契。有时候他会吹口哨,是当时流行的小虎队的歌曲——对你爱爱爱不完,艾绿就在心里慢慢地和着唱,那些快乐是透着芬芳渗着阳光铺天盖地的美。 有一次回家的路上,一只突然蹿出来的野狗朝艾绿直奔而来,她吓得发傻,倒是苏小兵大声呵斥住了那只野狗;还有一次,她抱着的书本里掉了两页卷子她也没有察觉,是苏小兵从身后捡起来还给她;再有一次她崴了脚,蹦跳着上楼的时候,他突然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挂在脖子上,有些蛮横地把她背了上去……都是很零星的小事,但每一样都在艾绿的心里扎了根,后来想起,嘴角都会扬起浅笑。 其实小时候也是一起玩的,都是铁路局职工子弟,大家在大院子里窜来窜去,藏猫猫,跳格子,打沙包或者玩儿陀螺……再大点儿才生分了起来。 苏小兵离开铁路局离开得很不光彩,因为他偷看了艾绿洗澡。是筒子楼,一层的几户共用一个浴室。那天艾绿在洗澡的时候突然抬起头来,在雾气腾腾中门上的窗口那里有一双眼睛,她惊恐地尖叫了起来。穿上衣服出去的时候,有人已经把*的人逮到了,没想到是苏小兵,他被围在一圈人当中,面色苍白。她匆忙地看了他一眼就躲进了家里,其实她非常地懊恼,自己不该慌乱地喊出声来。 艾绿她妈的脾气是出名的坏,在筒子楼里骂街一样地把苏小兵家里的人都骂了个遍,这让艾绿很羞耻,说不清的羞耻。后来听说苏小兵他爸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他是军人出身,怎受得了这样的辱没,没隔几天,全家就搬走了。 二 铁路局的人很快就淡忘了苏小兵一家。时光流逝,艾绿出落得越发美,白衫黑裙,秀发如云,上门说亲的人络绎不绝,艾绿她妈很得意,逢人就说,我家艾绿眼光高,一般人可瞧不上。 那时候艾绿顶了她爸的职,在铁路上做乘务员,穿深蓝色的*,很静默。她已经很少去想苏小兵了,毕竟是年少青涩的故事,对于谁来说没有那样的一段心情,过了,也就过了。再多的深情也是经不过岁月的打磨,艾绿不再有所幻想。 艾绿跑的线路是从武汉到北京,K472/K473次,16个小时零1分钟的行程,到了北京停留6个小时再返回。生活过得很平静,好像这条铁路,它的目的地很明确。但是艾绿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苏小兵,他到她的列车室来换卧铺票,那个时候她正埋头把一张被撕了边角的票用透明胶粘起来。他轻轻地喊出了她的名字:艾绿。 她的心猛然地一惊,错愕地抬起头来时,就看见了苏小兵。这样的重逢超过了她所能处置的范围,那些惊慌在她心里翻来覆去。 外面有人喊她,她站起来的时候,头撞到了门边,很疼,那种疼从心里丝丝缕缕地牵扯出来,突然地就想要落泪。她小声地对苏小兵说:“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她出去的那会儿一直不清醒,她急着想回来,想着苏小兵是不是只是她的幻觉。 他坐在她列车室的小床上等她,她回来时看到他就觉得心安了。她没有给他换票,那一夜他们就坐在那个小房间里说话。 他已经21岁了,从他离开到现在已经四年了,他现在在北京上学,刚考上了研究生。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挽起的袖边露出一截手臂,艾绿的目光就落在了上面,他的手臂上戴着一条手链,红绳上串着一只玉石的小猴,他属猴。她知道那样的绳结大街上是买不到的,一定是他的女友为他编的。她很惆怅。 艾绿突然地喜欢上北京,每一趟到北京停留的那6个小时她都要出去。她去了苏小兵的学校,她坐在一排粗大斑驳的梧桐树下时,心里很难过。她想,如果她没有喊,那苏小兵也不会被逮到,而他也用不着离开,他们会不会进同样的大学,很近很近地相处呢? 三 苏小兵每一趟回家都会坐艾绿的那趟火车,有一次他带着一个女孩,那个短发圆脸的女孩定然就是给他编手链的人了。他们买到了卧铺,在艾绿经过打扫卫生的时候,那个女孩丢了一个空瓶子到她的袋里。 她低着头,苏小兵突然把那个袋子扯了过去,闷闷地说,我帮你。她说,不用不用,这就是我的工作。他说,没事,反正我闲着。他的女朋友笑他:你真是活雷锋。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他的手碰到她的时候,她的心就像一块从高空摔下来的玻璃,很碎。 艾绿有了男朋友,是火车上认识的。他在夜里阑尾炎发作,是艾绿一直照顾着然后下火车协助着把他送到了医院。他对她一见钟情。他追得很浩大,天天给她送花,也给她家换彩电冰箱,他是*一个领导的儿子,年轻,一表人才。 艾绿她妈笑得合不拢嘴。我家艾绿的眼光就是高,她说。艾绿不是没有感动,其实也是喜欢的,只是这样的喜欢很浅,好像总是下不了决心,犹犹豫豫的时候就想到了苏小兵。可心里顿时又萎掉了,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她还在期待什么、等待什么?也许他是恨她的,恨她妈在那么多人面前把他家咒得不像话,到底是因为那件事所以他家搬走了,而他爸本来要升职了也调到了其他的地方。 那一年圣诞,艾绿当班,男友很浪漫地出现在她的火车上想要陪她一起过节。他坐在她的小床时,苏小兵突然进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艾绿很想把男朋友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苏小兵也很意外,喃喃地说,没有买到卧铺,能换票吗?说话的时候他用手理了理头发,她就注意到了,他手臂上的手链已经不见了——是因为遗失了还是因为他们分手了? 可她却没有机会问,因为她自己也已经有了男朋友。 到北京的时候是狂欢夜,男友带着她去王府井玩,正好有人在表演一台魔术——飞刀。需要一个观众参与,艾绿就自告奋勇地上台了。她被绑上,那些刀嗖嗖地飞过来,每一刀都好像要击中她,但每一刀都落在了她的身旁。 看着那些喧嚣的人群、那些流光溢彩的街道、那些漫天飞舞的雪花,她的心里哽咽得厉害。原来,原来她始终在等着一个人,等着他来找她,等着他来解释。 但是,他们之间为什么那么疏离呢,却又要在疏离里透出一些温暖来让她期待。他们的每一步,都不在一个调子上,她想要走近的时候,他就远离了,她想要退后的时候,他却又靠近了。 四 艾绿和男友谈了两年后分手了,她总是在铁路上,聚少离多的恋爱让男友丧失了热情。他想要给她钱补偿,她没要,心里不怎么难过,难过的是她妈,病了好一阵子。 她和苏小兵没有特别联系过,只是在火车上遇见,他已经毕业留在了北京工作,他总买不到卧铺,所以他会来找艾绿,而她就和他坐在*仄的列车室里聊天、看书。艾绿有时候很想问他,问他为什么总买不到卧铺票或者问他为什么喜欢坐火车。但火车轨道撞击的声音总会淹没掉她心里的声音。她的问题,是太过直白了。不清楚他的意思,她总是裹足不前,然后停了下来。 那一年圣诞,她在火车上再次碰到了坐火车的苏小兵,他问她,今年你男朋友怎么没有在火车上陪你过圣诞?她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惆怅地说,我下个月就结婚了。 她突然抬起头来,他们的目光就碰到了一起,但谁都没有先挪开。是百感交集,是突然了悟,是很多很多的情绪,艾绿忽然就明白了,原来不仅她等待过,他也等待过。但他们本质上是那么的雷同,小心,谨慎,隐忍,不会主动,不懂争取。 他说,其实我真的很想对你说声对不起,那件事一定让你很恨我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抱着衣服进去听到哗哗的水声时,就鬼使神差了……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我想你不会原谅我,不愿意见到我。 她咧开嘴来,想说什么,可是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滑落了下来。他伸出手来,把她揽到肩膀上,那是第一次他们那么接近,但他们知道,是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他们错过了很多的时光,但最最错过的,是时机。 于他们来说,爱没有变,但他们从来没有敞开过心扉,没有真正靠近过彼此,年少时的那一次事故横亘了他们,一直,一直横亘在中间。 那一步,他踩错了步伐,所以那么早就丢失了她。他们中间换来换去,却怎么也没有在合适的时机遇上。 五 那一夜后,艾绿换了线路,她不想再去北京,每多去一次心里就黯然一次。她没有太多的青春可以蹉跎和等待了,她在她妈的安排下去相亲。看着对面的男人时,她想,也许她和苏小兵还会遇到,那一次,他会不会对她说他离婚了呢? 又或者她说,对不起,我刚结婚了。 那天,她踏着很悲伤的步子回家,在路过巷口的时候她把头贴在了墙壁上,静静地听着,好像就听到了苏小兵吹来的口哨声,是那一首——对你爱爱爱不完。 她知道了,苏小兵会永远地驻在她的心里。 巷口的灯,忽明忽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