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 画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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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2-05-16 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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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3-10-09 23:26
画堂春
第一阕:相思相望不相亲
题记:你寂寞的绽放忧伤,在残月冷雪的三更天里,闻笛呜咽声,叹世惆怅人。你以为无人懂得你神伤为何?可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恼恨上天,让我们之间隔了几个世纪的光年。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
更无人处月胧明。我是人间惆怅客!
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玉馨儿-----
窗外的雨,绵绵不尽。似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滑落在黑夜里,敲打在窗栏上。一声一声,和着我的心跳。
我呆呆的望着桌上平摊着的纸签,上面是他不久前赠给我的一首词:
十八年来坠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
紫玉钗斜灯影背,红锦粉冷枕函偏。相看好处却无言。
是的,他就是我的表兄,名满天下的才子---纳兰性德。这个名字,就是从小根植在我心里的一棵芽,岁影摇荡,它愈长愈大,直到化为了每日不绝的思恋与期盼。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们同心,幸福就会一直会在我手上,让我呵护,让我浇灌,绽放朵朵不凋的花。可是,就这样一份小儿女的深情,上天竟然也妒忌,让意外把我们措手不及的打了个正着。
那真的算是个意外,要是那天我们没有相约去放河灯,要是那天,表兄没被派去办差事而失了约。那我就不会遇到那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男子。
他,气势非凡,凌然自负。他就是当今的康熙皇帝!
我不懂,为什么仅凭一个短浅的相遇,就让他记住了我,为什么他可以随心所欲的决定别人的命运?就因为他是一国之君吗?所以,我们这些小女子,连一点随心选择的机会,也没有。或许在很多男子眼里,女人就只是一个附属品,没有自我,也不需要尊重。
而表兄,自始至终,他都以他的高洁之心对待每一个人,尊重每一个人!这样的他,叫我怎能不爱?
但是,皇上那一道谕旨却成了隔开我们的一条河,遥遥相望,无法逾越。如今再看这首词,只有苦涩的茫然。我,生在书香门第,自小受传统之风的熏陶,我深晓三从四德,也深晓普天之下,皇帝最大!我不愿,不甘!可我又能如何?
心,好似一团乱麻,死死的在我胸口纠缠。我任由泪水奔涌,滴落在纸签上,融化了他字里行间的深情.
忽地,门外一阵响动。我仿佛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接着,门被打开了,我站了起来,迎面对上了立在门口的额娘和她身后的-表兄?
我的心跳乍然狂乱,万语千言堵在胸口,发不出声音。
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的雨珠顺着额头滑了下来,滴到他的眼帘中,与里面压抑的深情融为了一体。
我有一种想马上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可身体却像被定住似的僵在原地。
“唉!”长长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此时快要冻结的空气。是额娘。她的眼眶红红的,显然也哭过了。我和表兄青梅竹马,两家长辈也早有意结为姻亲,哪想会生出这般枝节。我想,她是在 心疼我们这对小儿女。
“馨儿,你表兄……冒着雨来,一定要见你一面。你……你们想说什么,就都说完了。 明日,过了明日……。”额娘的声音哽住了。她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下去,转身掩面而去.
屋内又恢复了沉寂,良久,良久。
表兄看着我,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霍然冲了进来,把我揽进他的怀里。
他一身的雨水浸湿了我的衣衫,可我只感觉到他体内蕴藏的狂热,它像一把火,席卷了我心里的乱麻,和他一起燃烧!
如果时间可以定格,我多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让我融入他的骨血里,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分开。
我不知这样沉醉了多久,直到他颤抖着声音问我:“馨儿,我知道你心同我心,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的是不是!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愿意和我走吗?”
我抬首仰望着他,一惊一颤。
表兄!他爱我如此,我此生还何求?可是,我们若这样做,不仅大逆不道,也是抗旨不尊呀!
馨儿……”他急急的唤我,声音里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决:“我现在已没有办法顾忌那么多了!若不争取,明日过后,我们就是咫尺天涯!你愿意吗?我只要你问问自己的心!”
我的心?我的心从小就只有一个你呀!我甚至不曾想象,失去你,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明日!明日我们在繁花溪见面,一起离开这,好不好?”
我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没有了思考的余地,全身只充沛着一种热情,宁愿和他一起粉身碎骨的热情!
我泪眼斑斑的望着他,情不自禁的点下了头。
2**************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面临这样的抉择。
一边是熊熊的烈焰,燃烧的灿烂过后,可能就会化为一片灰烬;另一边是无底的黑暗,选择它,是一辈子无望的禁锢。我,该怎么办?
我在房内来回辗转。昨夜,他临走时留下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馨儿,记住,繁花溪边,我会等着你,从天明等到日落,等到月起,等到你来……”
我下意识的瞟向窗外,天地间弥漫着淡淡潮湿的雾气,似是还会下雨。
我答应过他要去的,可我该去吗?能去吗?昨夜,我满脑子只有他,没有空隙想别的。可现在,不想也就罢了,一想,千种万种的顾忌便像气泡一样翻腾不息。
我知道表兄也是有顾虑的,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奋不顾身。可待他冷静下来,也许,也许会放弃吧。会吗?我仿佛又看到了他义无返顾的坚决!唉,此时,有情不如无情,无情的人不懂爱也不会痛,有时候,麻木,也是一种福气。
时间,一点一点的在煎熬中溜走。潮湿的雾气终于幻化成了雨水,在天地间尽情挥洒。
表兄!表兄一定还在那!他昨夜那么折腾了一夜,现在还淋雨,怎么消受得了!不行!我不能不去管他!
我不再多想,只愿飞到他身边,风吹雨打一起经受。于是,我提起一柄桃花伞就往外奔去。
才一推开门,就和一个人迎面相撞—-是额娘!她面色苍白,眼含痛苦。
我莫明的一阵紧张,捏紧了伞:“额娘,我…..我想…….”
“你想去 繁花溪?”额娘面如死灰的截断了我的话。
我一震:“额娘!”
额娘向我走进几步,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段,心如雷鼓。
“你们昨夜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额娘的声音里含着怨怼和无奈:“孩子!额娘比谁都希望你们共结连理!可你要想想,现下,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算不得数的!因为,对方是皇上!天底下,有谁敢违抗皇上?你表兄年轻气胜,不顾后果。你怎么也跟着意乱情迷?你可想过,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
我身体一凛,霍然跌倒。我想过!我怎么没想过?可我,实在不甘就这样屈了自己的心啊!
“额娘一直在你门外,希望你自己做决断。我以为你是个懂事理的好孩子,你会痛苦会挣扎,但你也会顾大局,理智抉择!可没想到,你还是这么糊涂。”
“我......我......”我颤不能言,浑身无力,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我们逃不掉的!我们只是被别人禁锢了命运的可怜人,早就失去了自主的权利!遇到皇上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再属于自己的心了 。
表兄!善良单纯的表兄,执着无畏的表兄!他怎会不明白呢?
心一点点的沉下了深渊。我勉强的支起身子,想着繁花溪畔的表兄。
“额娘……,女儿,答应您,不再痴心妄想,”我艰难的吐露:“可是,求您让我去见表兄最后一面吧!他会一直等着我一直在那淋雨的。”
额娘叹气道:“馨儿,额娘了解你,也了解你表兄,你这会儿若去了,必定又会动了决心。罢了吧,淋雨也好,,让他清醒一下,想想他背负的责任!待他想通了,便会和自己的妻子好好过日子……。”
“什么妻子?”我不禁愕然。
额娘顿了顿,终是狠下心的开口:“自从皇上下旨后,我们就猜着你表兄不会死心。所以你伯父已然做主替他许下了一门亲事,是他的朝友卢兴祖的女儿卢雨蝉。唉!孩子,别怪我们做长辈的心狠,天命如此,你……认了吧。”
我再次倒下去,如一片凋零的落叶。只感觉有无数只毒虫在啃食着我的心,不露痕迹的痛彻心扉。
表兄----你我终究是无缘相守!往后,便都要落入各自的宿命中,不再交集!是表妹*,*义无返顾!天知道我多么渴望飞到你身边!可道德,礼教和家人,他们像重重大山压断了我的翅膀,让我寸步难行!
我知道,你是不忍怪我怨我的。从小到大,不论我们犯了什么错,你都会独自去承担。可这次,我求你!不要自责!不要心痛!忘了我吧!
你说过,会等我到日落月起,可我再也回不到你身边了。
今日不会有日落,也不会有月起,只有雨,混着我的泪,无休无止……
卢雨蝉:--------
3**********
今天,是我出阁的日子。
我的夫君,是当朝明大人的公子---纳兰性德。家人 都称赞他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可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犹记得那次他随父亲到我家拜访,回廊前的初相遇。浅浅的交会,淡淡的回眸。从此,在我心里再也抹不去他英爽的身影,他,成了我日日回味的秘密。
我一个人偷偷的读他写的诗词章句,偷偷的沉醉,幻想那纯净的深情为我而生…..
而今天---我望着铜镜中凤冠霞披红晕绯然的自己,恍若置身梦境。
我轻捂住胸口,按奈住那颗激狂的随时都会破胸而出的芳心。红盖头缓缓落下,眼前呈现一片喜气的嫣红。我情难自禁的浅浅而笑,仿佛在这片嫣红里看到了我们琴瑟相知的未来……
4**********
晕忽忽的折腾了一天,终于,我被送到了喜房。
宾客仍旧在喧哗,我静静的端坐在绣有鸳鸯罗帐的喜床上,心,更是澎湃起伏,紧紧相握的手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梦幻已然变为了现实,我已经是他---纳兰性德的妻子了!他很快就会来掀开我的红盖头,为我诉,一心衷情。
我等待着他,等待着……寂寂的空房在此刻也变得温馨撩撩。
透过红盖头的缝隙,我看见红烛在燃烧着,摇曳着,愈来愈短。他,为什么还不来呢?外厅的喧器已渐渐隐去,房间的红烛也快流尽了它的汁液,夜,越来越深了。不安与疑虑在我心间慢慢衍生……
终于,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阵酒气被风携带着扑面而来。隐约中,有个人影踉踉跄跄的向我靠近,是他!他来了!
我把手捏得更紧,颤颤的闭上了双眸。他似乎走得很慢,我等了好久好久才感到他停在了我身边。
我听到他重重的喘息声,感受到他的手在我脸前一晃而过,却迟迟没有揭下红盖头。
我整个人像被放进了热锅中在苦苦煎熬,不知所措。各种猜测争相涌出,最后化为一股最强烈了声音----难道他,不喜欢我?这个声音瞬时把我推向了无底深渊。
他长长的叹气,那无边弥散的苦楚把我也紧紧包围,不得救赎。良久,脚步声又起,微顿,他终于开了口:“你,你也累了,先歇了吧,我会吩咐他们给你送些点心过来。”
他要走了吗?抛下一屋子的黑暗和迷怅给我?:“不要走!”我无声的呼唤,却止不住他的离去,他的脚步声无比沉重,一声声砸在我的心口,砸碎了我对新婚之夜的甜蜜憧憬。
泪眼中,有模糊的东西在黑夜里零落,那个一直纠缠着我的恐惧梦魇又向我袭来……
新婚之夜,我在茫然不解,泪水恐惧中度过,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我看着镜中一双眼肿得像核桃似的自己,已全然没了昨日的风采。虽是这副不方便见人的仪容,可礼数,也得遵行。
我让婢女门一番装扮后,便准备去厅堂给长辈请安奉茶。
到了厅门外,里面传来的声音促使我不由自主的贮足,只因心中的疑虑。
“雨蝉进府前,她娘亲就告诉过我,这孩子自小受过惊吓,一直害怕独处空房。我又不是没交代过你!可你呢?昨夜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却把她一个人撂在喜房里!你如此行事,置她于何地呀!”这是公公的声音,我心念一动,接着听下去,我也好想知道,为什么?
然后我听到纳兰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尽显疲惫:“我…….我忘了,是我不对。”
公公也叹气了:“容若啊!你额娘走得早,阿玛把你拉扯到现在,还会不了解你么?阿玛知道,你是放不下你表妹,要不是她在信中苦苦哀求,你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事至如今,馨儿入宫都两月有余了,皇上也已然侧封她为玉妃,她现在已是天上的月亮,摘不到了!你要为纳兰家为你自己想想,不要在执迷了!雨蝉知书达理,优雅娴静,是个好姑娘。你可要好自为 之啊!”
公公说得苦口婆心,却在我心里炸开了一个雷!
纳兰!原来,他心里早就有人了!原来,他是被*无奈才娶我的!我心心念念憧憬的婚姻却是他无奈而承受的痛苦!我---情何以堪?
那个女孩,是他表妹?他们亲梅竹马两小无猜?呵!我早该明了的呀!什么“十八年来坠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若非有一个女子另他如此动心,又怎会有如此清丽动人的词章?那里面字字句句的情,早就被那个女子独占了。
而我,无缘与他相识在他生命的最初,还未交集,就已注定,一败涂地。
此刻,道不清心里的感觉,我愣愣无言。
身后的婢女轻扯了一下我的衣角,我陡然一惊!我是刚过门的新媳妇,我不能失态的,不能!
我长长的吸了口气,按奈住心绪,屏气努力的走进去,努力的请安奉茶。我不敢正眼看纳兰,可他的痛楚却在我的余光中无可遁行。他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回到房间,我再也无法控制那乱麻似的心绪。恍然无措间,我翻出随带的一叠彩纸,我要叠纸鸢!自小以来,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心平气定。
我正翻来覆去的叠着,他却进来了。
我僵住了手上的动作,抬头望着他。他依旧英俊翩翩,只是昂然的风采中添了几分压抑的忧郁。他,一直是我梦想着的人啊!此时此刻,我该如何面对这份爱他的心?
“我,昨夜喝多了,没顾及到你……雨蝉,是我,对不住你。”
半晌,他才艰难的说出这句话。在那炯炯的双目中,我看到了他隐忍的悲伧和真诚的愧疚。他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他有他的苦楚,我又怎么去怪他?只是,他的无奈,却让我更心痛,为他难遂的爱恋,也为我早夭的痴念。
愣了许久,我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泪水,却已在眼眶摇摇欲坠。
我仰头眨眨眼,不让泪水掉下来,下意识的举起了手里的纸鸢:“我叠的纸鸢,漂亮吗?”
最后,我泪中含笑的问他。 ........